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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婕最近跟王长涛母亲亲昵,空闲了就去吃茶逛街,王长涛自不期望孙婕能从那场误会里吸取什么敬奉夫君的教训,孙婕可不是那种女人,还当他撒了谎也不一定。王长涛倒都不在乎,就算把心刨出来,孙婕该不信的还是不信,也就是给俩人一节台阶下罢了。信任一词,还得看愿不愿意,倒跟事实真相没了关系。
只是孙婕成天跟他妈黏在一块,倒比出去乱玩还烦他的心。孙婕还带着王毅泽,王毅泽每天回家都是一场新亮相,他奶奶太爱打扮他,还有孙婕,身上也披披挂挂,王长涛翻开衣服吊牌,顶漂亮的一串数字,把他前些天情人节送的那些都贬成了小恩小惠。孙婕带这些袋子回家时,身上正穿着他上回送的外套,笑盈盈脱下往柜子深深处一丢,把新的拿起来挂在最趁手处,好像他妈亲临现场,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小气。再有一次,孙婕带着个盒子回来,里面绿汪汪一盈翡翠环,王长涛再看鉴定书,好家伙,也要把结婚时那套钻石比下去了。王长涛像鼻子上沾了灰,掸了一次又一次,孙婕一回来,他还绕着她屁股后面打转,四处恭维,孙婕的情绪也十分地积极,但完全分得清谁的是谁的,她可以伺候王长涛的妈,但一点都不伺候王长涛。王长涛几次摩拳擦掌地爬上床,都让孙婕给踹下去,只能抱着枕头盖一小角被子在旁边,一不老实,连这一席之地都不保。孙婕还记他那次耍他的仇,这小女子,不说自己理亏,只记得谁亏了她。
王长涛终于得以向他妈请安,王母的档期被孙婕占得满满,认了个女儿那样亲。见了王长涛,反倒生疏,还有些不满,直接说,要他别每天那么瞎忙,多回归家庭,别学他爸。王毅泽在他奶奶面前讲,他天天都盼着爸爸回家,跟他爸爸玩。这一句出来,王长涛后背发潮,连连应是,低头认错。不知道王毅泽说那些是孙婕专教的还是怎么,不过说得也没错,他的确是忙,但在太后面前,他只能如此唯诺。孙婕这招儿,把王长涛自二月份嚣张起来的气焰扑得一丝烟也没个升的,成天余个灰溜溜。王长涛平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见了他妈,简直是个刚上岗的服务员,好的时候问什么答什么,只做汇报,不好的时候骂什么应什么,唯恐惹到母亲。他对他的妈,向来有可怕的敬畏心理,他母亲很早就离家,倒还关心着王,只是不像一位生身母亲,像他母亲的亲戚,对这样一位长辈,她提的意见,一字儿半句的也沉甸甸,既有礼貌上的难堪,也有王长涛他自己心里不可道的芥蒂。王长涛王父见到儿子挨训,也是束手无策,因得他也是一位品行极不端正的男子,是一位被孙母打了大叉的失败丈夫。王长涛在他妈那应了错,憋憋屈屈出来,路上在脑海里像着把孙婕这个那个了解气,想着想着,脸色又黑转红,红光满面、红头涨脑,不是一般的美。
自然,按现在家庭的阶级划分,男人属于下下等,就连孙父,在退休后免了挥斥方遒,捡起茶米油盐,不得不仰孙母鼻息,一个家庭里,男人算什么东西,只会抛头露面地赚疯钱,女人离了男人也能活得头头是道,但是男人离了女人,就全完了。王父王母常年分居,不过罕见那天王母赏脸来看看王父,给衣柜里的东西排排顺序,让主人能穿得体面得当,王父便感激得涕泗横流,早婚的男人,像吃惯奶的孩子,除非再找一位新娘照顾,否则将永远可怜下去,可惜肯让他们娶的女人,都是要找爹的娇小姐,就是纯图钱的,也看不上他们这些看似威风实则抠门脆弱的老货,王父年轻时也是潇洒样貌,绝不肯降低标准,看不上能吃苦的野妇,兜兜转转,现在又来跟发妻缠忽。王长涛的母亲倒过得挺好,好得对他父亲已无半分情谊。——再大逆不道地分析,王父是没一点儿气力玩了,才不去玩。性欲方面,男人总有不中用的时候,但是女人——王长涛想到孙婕有几个比他还亲的“好朋友”,每晚上从柜子里请出来亲密地相聚,玩耍完了再温柔地拿去清洗再装柜,不由夹紧了两腿,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踩大油门往公司,处理完公事,他还要回家伺候老婆,再有几年,他真不中用了,孙婕不光明正大地出去玩了?到时候他独守空房………
要说王长涛是伟丈夫不与小女子孙婕一般见识,才这么捧着孙婕,这是王长涛给自己的说辞,要讲实情,王长涛是有一项男人的通病:贱,而且是真贱不是假贱。他就喜欢给孙婕鞍前马后,故意可怜兮兮地捧着她,看孙婕娇娇的又有点无奈的臭脸,再蹬鼻子上脸逞逞威风,惹怒孙婕,孙婕再跟他生气,他再更低三下四地讨好,越这么遭,他是越高兴,好像受了什么恩赐。孙婕哼一声,骂两句,他跟聆着什么仙音似的,立刻陶醉微笑,笑得孙婕想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但是王长涛是不会被被踹飞的,他又沉又滑不丢手,孙婕不稀他,他就自己找个脚儿呆着,宽宽大大的身子也无处忽略,就那么托着脸盯着孙婕微笑,孙婕在王毅泽听不到的地方骂他:神经病。这一声骂,王长涛也是美的。婚前好几个月,王长涛就不玩儿了,张鹏说又多一个妻管炎,王长涛当时挟烟侃侃而谈,牛逼吹得上天入地,说他目前没结婚打算,就算结,也要婚前先如何如何,以致婚后如何如何,说得张鹏一众都骂他不是东西,王长涛抖抖烟灰,自桌下看见孙婕的短信,立刻给服务员叫主食,一秒也不想跟这帮臭泥腿子瞎贫,要立刻飞去抱着香香软软的孙婕寻那无上欢乐。
三月十四号白色情人节。孙婕晚归,带了块儿巧克力蛋糕,王家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在餐桌边巴眼望着,最后,蛋糕只有王毅泽的份,新的制度里,王毅泽因为年少,不算个男人,暂且在小家中排上老二,身份很是尊贵。他比较孝顺地给他的馋爸爸挖了一点,王长涛故意出怪相,把那块蛋糕吃得啧啧有声,引来孙婕对他的关注:一对短暂的白眼儿。情人节过成聚餐日,似乎是每个家庭发展的宿命。孙婕挂着手减肥,王长涛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吃是次要,主要行养精蓄锐之策,一双水漾漾的桃花眼专留着神瞟孙婕。孙婕往楼上走时,他立刻站起来,黏住孙婕的背,鞋尖顶着孙婕的脚跟,王毅泽让保姆带着,还像小猪一样欢快地吃喝。跟上楼关上房门,王长涛讨好地点头哈腰:“怎么了老婆,今天回来的怪晚的,老刘又让你给他干活儿?”老刘是孙婕的直属上司。孙婕没理他狂摇尾的姿态,“今天可个特别的日子,你知不知道?”王长涛已经在刚才那一回合的谈话里把孙婕搂好了,正上上下下地乱摸,忘了应孙婕的话,孙婕许久没听到回应,而身上一把把让王长涛捏得满满,遂弹了一个指头嘣儿在他的手背上,王长涛顿时痛得把手含进嘴里。孙婕讲:“整一个月了王长涛。”王长涛脑袋前倾;“啊?”孙婕揪着他的耳朵拧,王长涛哎呦哎呦地抱着头:“别、别。”孙婕说:“一个月前这时候,你多神气呀。”王长涛摇头,头发蹭着孙婕的手背,大狗一样的:“没有没有。”孙婕说:“这一个月把你憋死了吧?”王长涛说没有没有,然后又反应过来,“有有有。”
孙婕松开他,在床边交叉双手。王长涛忙去给孙婕捏肩,捏着捏着把人放平了在枕头上,又捶背捶腿,捶到最下面,捧起孙婕一只脚放在自己的大腿面儿上,可怜地看着孙婕:“老婆,给我点儿甜的尝尝吧。”孙婕脸偏着没理他,他趴下去从孙婕的脚踝处亲,一声声响亮的,亲小腿,亲膝盖,亲腰,亲乳头,亲脖子,亲脸。左脸一下,又脸一下,鼻尖一下,嘴巴一下,再左左右右。孙婕被他腻得慌,缩起脖子来,王长涛把她脸托住,啵啵啵地亲嘴儿。孙婕说:“烦死了!”王长涛说:就烦你!
孙婕一偏头,咬了王长涛的嘴边一口,一点儿不使劲,上面亮晶晶一块口水印儿,王长涛舔舔嘴角,满意地笑起来,俩人的热气缠到一块儿,立马沾了胶水儿一样,黏得起不来了。孙婕硬要减肥瘦身,跟太太团的人报了个拳击班,照片没让王长涛瞧一眼,就发到朋友圈里,王长涛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推着两指头放大看,嘿嘿地就笑,然后腿间精神嗖嗖的,给孙婕评了两朵玫瑰花儿,三个亲嘴儿表情,孙婕这条发在大分组里的,看王长涛这么丢人现眼,立马给他删了评论。下午,孙婕就是去拳击课了,王长涛还有意无意地说,有些健身教练,专门赚已婚妇女的钱,故意给点那种好处,让孙婕听了无语极了。她要也像王长涛这样天天阴阳怪气的说这个念那个,该是王长涛给她白眼了,还轮得到她现在在这受他的跪舔?有些人,你就不能给他好脸。
孙婕练拳击瘦了不少,王长涛还是稀罕她软乎乎的,肉肉的好玩儿,可是要跟孙婕说,人家反而冷笑,说“关你什么事?”王长涛因为要求着孙婕给点性生活让他过过,不敢再发表意见。隔几天,又幽幽地说:这么起劲儿,给谁欣赏啊?而孙婕根本没理他。这种事多了后,王长涛发觉,孙婕除了当他老婆,别的跟他无关的事,他一辈子也别想管。
不过,王长涛喜欢的就是孙婕这样,又有意思,又生动,如果再来一次去年那样的,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挺住。那段时间,一直好玩的,有趣儿的孙婕简直变了模样,那模样,让他恐怖。潜意识里,王长涛还受着他母亲的影响,那些因为他而幽怨的女人,让他害怕极。从前,有些女朋友他也是很爱的,但到后来,他总会或多或少地辜负她们,然后就换她们来折磨他。王长涛小时候父母刚分开,王长涛的母亲还总带他出去,吃一吃玩一玩,给王长涛买些穿的用的,然后把他送回家,他几次想要同母亲说,一起回家吧,但是没有开过一回口,因为他知道,母亲是憎恨这个家庭的。渐渐,王长涛开始推辞她,因为他不想面对这个变得陌生的女人,而且,他替他父亲羞愧,替他父亲罪恶,同时也有他自己的羞愧,自己的罪恶,他怀疑他像父亲一样遗弃了母亲。并且在母亲的身边,他总能接触到她那些实体的幽怨与寂寞,这是一种比愧疚感还要痛苦的折磨,于是,王长涛彻底地与母亲断了亲密的联络,后来他父母关系变好了,两个曾经相互恨得跟什么样的大人,能一块儿坐着说说笑笑了,他也没能改回来,并且在日后的一次次情感关系中,效仿这次断绝的经验:为了避免他个人绵长的痛苦,先一步把能让他痛苦的人踢开。不过王长涛还不是那种完全混蛋,他是个善于自省的人,在连续结束了几段这样的关系后,他反省,是否这样更是步了他父亲的后尘,孙婕说要跟他离婚 ,他挣扎过,因为他是爱孙婕的,但仍有几次,他想要立刻拿出从前的方案,来给他自己一个清净,好在没有,他为自己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以后,他决心拿这份庆幸警醒着自己。
十五号的早上,是周末,王毅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他爸跟他妈下楼时,王毅泽已经吃完了饭,在地毯上玩玩具,王长涛看见他,展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向他奔去,王毅泽脸上笑出团团的肉窝儿,撅着屁股抻着手朝他爸爸扑,就快挨上的时候,王长涛猛地转身,反朝阳台去,王毅泽一愣,发出更大的笑声,追赶他的父亲。 在王毅泽的世界里,相处最多的是母亲,虽然长时间照料他、矫正他、教育他的是孙婕,但王长涛是个好玩的、稀奇的、开朗的朋友,所以每次见到父亲他总是那么的欢欣。,常见的中国父亲就是像王长涛这样的,孙婕跟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孙婕并不嫉妒王长涛能得到王毅泽更多的关注,往后自有他的苦吃,孩子们会把父亲作为目标,去竞争、超越、取代。就像王长涛回国后死活不愿意去他爸那儿,宁可自立门户,开始的时候,在后厨油烟里累死累活,从小花惯了大钱,却得低下头,连一根菜叶子的事儿都要管。后来他爸以死相逼,他仍不愿意去那坐间正经的办公室,结了婚,才和缓点儿。
上大学的时候,葛佳琪曾给人当枪手,在那作家的情感专栏里这样写:一个让所有人称好的贤妻,可以获得除他丈夫外的所有敬重。又用一些篇幅,讲了些寻欢作乐的事。潜台词是教导女人们要做恶女、淫女,那篇专栏出来,让这个作家挨了许久的骂,后来风气改了,还有人翻她这篇出来,说她思想犀利,不过那女作家再没写过这类似的话投靠读者,她的婚姻,也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惨淡。葛佳琪说起总笑,后来就忘了这事儿了。那女作家也被大众忘在脑后,谁知道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依旧失落也好,柳暗花明也罢,大众看个热闹,生活,总归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葛佳琪跟宋俊斌离婚后再没见面,只是葛佳琪的母亲带人去闹了几次,她的背叛感比女儿更深,之前,她说尽了宋的好话,讲葛配不上丈夫,是宋发好心娶的她。当然,她对女儿也有幽怨,幽怨她对挽救婚姻的无作为,他母亲仍认为离婚的女人是彻底失败的、不要脸的、一辈子完了的,只是这种幽怨有了发泄途径,自不用施展到本家人头上,葛佳琪丝毫不插手,也许恶人自有恶人磨,宋俊斌苦求她劝回母亲,至少别在单位闹事,葛佳琪无辜道:我管不了她。实际上,只是不去管,葛佳琪的父母,发现女儿越来越逃离他们的把控,却无可奈何,他们已经失误掉了用一个女婿代替儿子顶家的策略,只得承认,他们多病渐衰的老年生活,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葛。
不过,生活总是让人各有所得,公平得好像根本没有公平。老宋家得来盼望已久的孙子,举家欢庆;葛佳琪肆意享受独身生活,外加疯狂出差,职场得意。就孙婕来说,她的寂寞仍是寂寞,而王长涛的浓情蜜意跟他的性能力一样有增无减,让她的寂寞一半成矫情,一半无可说道。王长涛将永远是她的爱人,只是她难忘他们第一次在酒店房间如野兽交媾的狂烈悸动,如果说婚姻是激情的坟墓,却也是现代男女扣押对方的唯一办法,该说这道理可笑吗?但它确实存在在那里,且饱浸中华千年传统,观念上制度上皆备风头。如果他们不结婚,这份感情将像他们从前各自掷去的风流一样,很快走至终点,或许他们是罕见的能相爱的,但又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份不肯定性,两人竟怎么也不肯放手,直直步入原来都看不上的牢笼。孙婕知她终不会像婚前那样对王长涛报有激烈的爱意,因为他已经是她的丈夫,而王长涛,也不会承认他此后爱的都是那一瞬一见钟情的惊喜,日后都在捕捉可照仿当日的梦影,并且,包含着他对他自己的感动。但是,相较于其他的爱情故事而言,他们是好的了。往后他们再也没有像这样拖泥带水地谈情说爱,争谁做得多,谁做得少,谁爱谁,谁不爱谁。渐渐地,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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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偶天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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