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兴已经六年没有弹过琴了。
六年的日子里,他从对命运的反抗、挣扎,到麻木、妥协。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能刺激到他神经的只有两件事:复仇和弹琴。
前者是恨,也是支撑着他的脊梁。齐兴不是没想过自己家破人亡的真正原因,只是不敢细想。人总是会为了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一个想要的点,去逃避,去装聋作哑、封闭五感,即使这个点并不客观。
后者则是痛。
就像坠入凡间的天使,与凡人相比,他有着羽翼丰厚的双翼和头顶熠熠生辉的光环,众人仰望他,崇拜他,喜爱他。但天不从人愿,命运浇熄了他头顶的光环,折下他引以为豪的翅膀,将他扔在狼藉之中,逼迫他生活在鱼龙混杂的最底层。这种时候,只要提起那双翅膀,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片鲜血淋漓。
可是他发现,既使曾经牢记在脑海中的知识已经被生存法则所取代,但是对于钢琴的肌肉记忆虽不如当年,但依然深入骨髓。
对此,齐兴庆幸和遗憾各参一半。庆幸的是,至少这次演出有机会争取到减刑的希望,遗憾的是,身为阶下囚的他再也没有了实现梦想的资格。
他叹了口气,两手在琴键上似一个个芭蕾舞者一样,轻巧灵活地弹奏出一串音符。
说到底,这不过是他第二次弹这架琴。每个品牌的琴都有些许差别,在正规的钢琴比赛中也会有“试琴”这个概念。可这架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钢琴,到他手上,就像找到主人一样,主动迎合着他弹动的手指。
这这样奇妙的感受叫齐兴又是惊讶。
大脑里的音符像倒豆子一样连绵不断,他亢奋不已,一边手指翻飞地弹奏,一边记录着和弦和曲调。
三天后的中午,他拿着改编成四手联弹的琴谱去找昆布,却在走廊上碰到了一个新来的囚犯,正在被狱警押往牢房。
这个囚犯不是别人,正是冯德文!
冯德文带着手铐坐在轮椅上,两条裤腿空荡荡的,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惊悚可怖。他脸色憔悴,身形比之前瘦削了不少,看起来没少受罪。
在他经过齐兴身边时候,原本麻木绝望的双眼逐渐瞪大,颤抖的手指向齐兴:“你们是串通好的...”。
冯德文的声音再也没了以往高高在上上的傲慢,反倒是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往外漏着气,像是垂死的病人。
他盯着齐兴,神情越来越激动,仅剩的大腿像是蠕虫般跳动。
“把我的腿还给我!还给我!”他挥舞着双手朝齐兴尖叫道,和疯子别无二致。
“老实点!”身为他前同事的狱警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他的背,力度大地几乎让他翻下轮椅。
冯德文狼狈地稳住身体。他不敢在出声,只能用眼神表示着内心的恨意。
轮椅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愈行愈远,齐兴站在原地,脑子突然“嗡”了一下,手中的琴谱撒了一地——
冯德文既然进来了,那是不是说明高原已经出去了?!
齐兴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径直冲向告示栏。
他喘着气扫视着最新出的公告,竟看到了许医生的名字。还不等他读详细,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是你掉的吗?”
齐兴回过头,是管理他们这片区域的狱警,姓张,个子不高,皮肤挺白,两个眼睛细得像一条缝。
他道谢接过谱子,随即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沈高原是不是出去了?”
眯眯眼狱警看了一圈周围,拉着齐兴去了监控的死角。他一脸八卦地说:“哎呀,昨天才出去的。这段时间这个事外面闹得可大了。冯德文还把自己亲爹拉下台了,真是喜闻乐见。”
一定是许医生!他做到了!
齐兴兴奋不已:“可以给我说说吗?”
狱警扶了扶帽子:“就是我们这儿最权威的报社,爆出了冯德文找人顶罪的录音和殴打犯人的视频,后来就很多人要求查这件事。公安局那边顶不住压力,重查了这个案子,结果证据都指向冯德文。除此之外,他爸也被查出来有贪污嫌疑,现在被冻结了资产。”
他两手抱在胸前,继续说道:“但要我说,他这也是活该。之前在这儿天天耀武扬威,得罪的人多的了去了,这会儿想搞他的估计和喜茶门口排队的差不多。”
齐兴并不关心冯德文接下来会有多惨,只继续问道:“那许医生呢,刚刚看到告示上有他名字。”
“这个啊...”狱警的语气变得犹豫了:“就是,上面查到这件事是许医生传出去的,所以他被开除了。虽然挺可惜的,但是任何单位都不可能要一个把自家丑事儿往外说的职工。恐怕这事儿之后,他再想找工作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小张在不在,收到请回复。”就在这时,狱警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他一边拿起对讲机回应,一边带着齐兴走到有监控的位置。
“有人要探4781的监,把他带过来。”对讲机那头传来声音。
“收到。”狱警按下对讲机,自顾自念道:“4781...”他抬眼看着齐兴:“不就是你吗?巧了。”
齐兴跟着眯眯眼狱警去了会见室。
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有人申请来看他,也是第一次到会见室这样的地方——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可以想象到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推开了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防爆玻璃后面朝他招了招手。
是许医生!
齐兴急忙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拿起电话,不等对方开口便急道:“许医生,你是不是为了高原被开除了?高原呢?高原怎么样了?!”
许医生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微笑道:“先别紧张。高原已经无罪释放了,就在门口等着。这儿不准两个人一起来,所以就我一个过来了。”
“他还好吗?”
“嗯,我们都挺好的。好像还没跟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齐兴嘴巴都列到后脑勺:“那太好了呀,他之前还告诉我喜欢你来着...”
“齐兴你小子居然不告诉我!你知道我纠结了多久,最后才跟他告白的吗?”许医生作出要打齐兴的姿势,轻轻锤了下玻璃墙。齐兴佯装后退,嬉皮笑脸地说“打不到、打不到”。
两个像小学生一样闹了半天,身边和亲人会面哭得死去活来的犯人都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两。
齐兴咳嗽了一下,又把对话引入正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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