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郡王是宗室子弟,祖上曾立下赫赫战功,与当时的陛下结为义兄弟,赐端姓。论辈分,南平郡王要叫当今陛下一声皇兄。后来南平郡王娶了太后的表侄女为妻,两人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婚后恩爱非常,是当时的一桩美谈。”
姜善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云献忽然叹了一声,“永顺十四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某一天,南平郡王妃入宫看太后。碰巧,遇到了当今陛下。陛下一见郡王妃惊为天人,不顾伦理纲常,强行占为己有。郡王妃不从,刺伤了陛下之后自缢。陛下失了美人又伤了身体,恼羞成怒,随意安了个罪名将南平郡王府满门抄斩。彼时南平郡王的嫡子八岁,嫡女才刚出生三个月。”
姜善抬眼望向云献,他眼中有很多东西,眼尾漫上一抹刺眼的红。
“你怎么知道的?”姜善声音很沉。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云献目光锐利。
姜善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在太后宫里的时候见过你,我认得你的眼睛。”
云献眉心微动,也同他如实说了,“前些时日,同你的徒弟闲聊。他说你在太后宫里待了十年,成王府待了七年,今年刚好二十五岁,同那个可怜的南平郡王嫡子一样年纪。”
“就凭这个?”
“足够了。”云献道:“太后是南平郡王妃的表姨母,暗中救下她的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合情合理。太后死后,你就到了成王府,在成王府的地位超然。这么一想,大约成王也知道你的身份。”
姜善心里紧了紧,云献心思玲珑,见微知著,他说的基本上都是正确的。
“其实,南平郡王府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云献看着姜善的眼睛,“朝臣,宗室,甚至太后,他们都知道南平郡王的冤屈,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姜善眼眸颤动,云献接着道:“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冤死,看着百年钟鸣鼎盛之家顷刻之间变成烟云。经年以后,这件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别说了!”姜善痛苦的闭上了眼。
云献抬手拭去姜善脸颊的泪痕,眼里有几分悲悯,“我们未曾作恶,何以沦落至此?姜善,你告诉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善心乱如麻,几经挣扎,抬手打落云献的手,退开几步。
云献的手悬在半空,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问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
姜善没有说话。
云献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他勾了勾嘴角,道:“那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勉强你。只是我做不到你那般良善,我不想经年以后,自己苟活于世,父母的冤屈被人遗忘。”
云献直直的看着姜善的眼睛,道:“既为人子,便是削肉剔骨,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姜善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关上门,只留自己一人在屋里。他愣愣的坐了半晌,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一串珍珠玛瑙八宝手钏。
姜善将那手钏握在手里,直硌的手心生疼。
夜里姜善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座巍峨的皇城。
姜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殿里的一切,那张床榻上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年轻一些的姜善跪在床边,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是太后,她放任了陛下对于南平郡王妃的所作所为,也因此,她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被愧疚折磨的奄奄一息。
“姜善。”太后声音嘶哑。
“奴才在。”姜善离的近了些。
太后握住姜善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你今年···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
“十八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苦,“放到寻常人家,都要娶妻生子了。”
姜善握着太后的手,没有说话。
“哀家······对不起你们。”太后看着姜善,“我死之后,你便去···去成王府吧。宫外···到底比宫里自在,在宫外,日子还····还能有个盼头。”
姜善点点头。
“我在宫外···给你留了一处宅子和····和一些金银,往后吃穿一定是不···不愁的。”
太后说话已经很费劲了,她将自己手上的珍珠玛瑙手钏褪下来,塞给姜善,“我为你···为你取名为善,是希望你日后···心存良善,一生平安。”
她忽然激动起来,死死的拽住姜善的手,“当我···当我求你,不要去报仇。”
姜善眼睛通红,太后的眼睛沁出泪水,直直望着姜善。良久,姜善点了点头,眼泪在他阖眼的一瞬滑落下来。
太后得偿所愿,浑身的力气倏的卸下了,握着姜善的手直直落了下来。
年轻的姜善在太后床前忍不住呜咽出声,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端汶姜的人也死去了。
姜善从梦中醒来,眼角仍有湿意。
他重新拿出来那八宝手钏,兀自看了很久,直把自己弄得头疼欲裂。姜善将那手钏收起来,拿了一串佛珠,跪在观音像前,默念佛经。
无问净秽,刹利尊姓,及旃陀罗,方行等慈,不择微贱,发意圆成。
“彼时南平郡王的嫡子八岁,嫡女才刚出生三个月。”
一切众生,无量功德,阿难已知如来世尊。诃须菩提。及大迦叶。为阿罗汉。心不均平。钦仰如来。开阐无遮。度诸疑谤。
“我···只求你,不要去报仇!”
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
“姜儿!走!快走!”“爹——!”
姜善手中的佛珠越攥越紧。
“既为人子,便是削肉剔骨,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啪的一声,姜善生生拽断了佛珠,珠子纷纷滚落,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姜善睁开眼,看着敛目低眉,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心里再生不出一丝敬畏。
隔日便是中元节,宫里来车请王爷王妃一道去祭祀烧香。姜善寻了个空儿,出了王府。
街上热闹繁华,许多家店铺卖着纸糊的金银衣袍,五彩衣服,也有卖果实点心的,也有卖尊胜目连经的。姜善穿过繁华的街头,一身素白,拐进一条街巷。
朱红的大门蒙尘,门前的石狮子破败不堪,一眼看去,满目萧条。姜善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大门。
房屋大都腐朽了,窗户透着风,门板倒在一边,里面仅存的一些家具乱七八糟的翻倒着。朝廷来人抄走了府里所有的东西,名贵的花木因为没有人照料也都渐渐死去了。杂草丛生之间还有几棵古树,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
最早的那位南平郡王是开国功臣,爵位世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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