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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死的消息被证实,大楚高官也奈何不了他。
    西北民风近胡,血脉混杂,语言文化习俗与中原各自不同,敬楚钦如神明,未必如汉民一般对赵嫣恨不能食骨剥皮,来自民间的压力会小很多,即便有少数的西北军对赵嫣动了杀心,楚钦必定能护赵嫣周全。
    楚钰又如何甘心就此放手成全这二人?
    第三条路,杀了赵嫣,诸事百了。
    楚钰闭上双目,遮覆住阴沉的眼。
    所有人都在逼他。
    到底是什么人透露了风声?
    此时空寂的大殿外花衣大监掀帘来报,“陛下,皇后在殿外。”
    楚钰微怔,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楚钰往殿外行去,殿外两侧是朱红的墙,墙头挂着明亮的宫灯,冬日已经到了尽头,积雪却还未曾消融。
    花衣大监垂首低眉跟在身后。
    刺目的雪光中见一身量不高的清瘦女子赤脚散发跪行而来,两膝上的血迹浸出鹅黄的罗裙,雪白的脸,清秀的眼,垂首时候裸露一片漂亮的颈,这样的女人连笑起眼中都带着幽怨,哭泣的时候如花瓣般引人垂爱。
    “陛下!妾身来负荆请罪。”
    楚钰并无动容的神色。
    他弯下了腰身,带着玉扳指的手指抬起皇后楚楚可怜的脸。
    “是你?”
    陈婉芝有一瞬间在自己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令人胆寒的杀意,颤抖将事情原委一并道与楚钰。
    “我与父亲本欲将此事瞒下,却不料陈家被安插了耳目,父亲也是这些日子见民声鼎沸,心知出事,严查府中下人,这才查出奸细,如今已下入陈家地牢,全凭陛下发落!”
    楚钰松开钳制皇后面颊的手指。
    陈家向来唯他命是从,想必这一次确实非陈家之祸。
    “婉芝,荣家的旧案再前,往后切记别多生是非,这一次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饶了你,若是再有下一次,悬梁自尽的人便是你。”
    陈婉芝战战兢兢,点头称是。
    楚钰拂去衣袖上的碎雪,他转过身份时候,正有枯枝的影子覆住陈婉芝娇小的身形。
    “朱旻盛,皇后病了,往后若是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门半步。”
    上一次听到年轻的天子口中吐出同样的句子时候,还是在太后娘娘被幽禁之前。
    跟在楚钰身后的朱旻盛知道,皇后是聪明人。
    若是她等陛下查到陈家头上再来解释,陈家便是下一个潦倒的荣家。
    如今只是皇后出事。
    陈家一门荣宠不减矣。
    相比于家族的兴衰,陈婉芝已顾不得自己的丈夫与已经死去的佞臣到底是何关系。
    即便真有什么,也不是她能多嘴的事。
    比起腥风血雨,陈婉芝宁愿关住中宫的朱门为自己的孩子绣花。
    楚钰心情不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赵嫣。
    少年太子与年轻的首辅在帝王寝宫外擦肩而过。
    年轻的首辅唇瓣带着绯薄的红,低垂眼帘,日光莹莹落在发冠上,大红色的官袍上有五爪的莽。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思从那时候便已经存在。
    他从前是太子,如今是帝王。
    却如同无根的草木。
    赵嫣说十一已经死了。
    楚钰知道十一没有死。
    当初那个背着他走了数十里山路的十一怎么会死?
    十一就是赵嫣。
    可他留不住赵嫣了。
    赵嫣在八千银甲军前揽住楚钦的脖颈。
    赵嫣的心里放着他的小皇叔。
    楚钰每每想起皆嫉妒欲狂。
    赵长宁一一
    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这一天夜里,楚钰没有来。
    赵嫣却仍然换下了安神香。
    摆布他的人想连他的睡眠都要控制,于是他已习惯了长久的失眠。
    赵嫣用发青的眼盯着帐顶,帐顶上有一双戏水的鸟。
    昏灯始终未灭。
    京城不容他,西北回不去。
    天下之大,他已没有归处。
    赵嫣觉得口渴,他想喝酒。
    喝一切能解除痛苦的酒。
    否则他会忍不住爬起来割断自己的喉咙,溅出的血会吓坏外头的哑巴丫头。
    可是他没有找到酒。
    赵嫣闭上眼睛,覆盖住眼中的血红,死死攥紧了手指。
    他知道自己疯了。
    变成了一个清醒的疯子。
    墙壁上的蜘蛛上下攀援,织出一张透明的网。
    第二百零七章
    御案前金樽倾倒,宫侍战战兢兢。
    年轻的皇帝面色不愉,阶下是砸一地的奏折。
    杨廷杨太傅与诸重臣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隔着一道厚重殿门,还能听到外候的红袍重臣异口同声。
    “陛下,臣等跪求重查前内阁首辅赵嫣之死!”
    楚钰猛地掀翻了案前的笔墨。
    “他们这是在逼宫!”
    花衣大监手执拂尘,身后是琳琅珠帘。
    “陛下,这阶下重臣日日来跪,至今已有五日,您迟迟不见,实是引他人疑窦啊。”
    楚钰额头剧烈抽动。
    朱旻盛叹息,“前内阁首辅当年死去天下人无一不拍手称快,如今朝野风闻赵嫣未死,您迟迟不下决策,怕是于民间声望有碍。”
    楚钰脸色铁青,“朕堂堂中原帝王,也要被他人口舌左右?”
    朱旻盛摇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楚钰笑了起来。
    先帝在世时候所作一些决策楚钰往往不能理解,直到自己坐上了位子才明白先帝的考量与难处。
    他被捆缚在了这金銮殿上,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死囚。
    楚钰与先帝越来越像。
    或者说,他渐渐与每一任帝王越来越像。
    实权在握,却为何活的像傀儡?
    众臣相逼,民声鼎沸。
    这是在逼着他这皇帝站队。
    是与众臣站在一起,还是与赵嫣这奸佞站在一起?
    身为帝王若失了民心,江山倾覆尤在眼前。
    他接下这副担子,便意味着楚钰二字将被抹杀。
    为了维系高祖苦心孤诣打下的盛世,还要葬送多少人?
    朱旻盛叹息道,“几百年前在陛下如今坐的龙椅上,前朝某一位皇帝被众臣逼迫下旨杀掉他的爱妾。”
    楚钰抬头看这浩大宫殿,手扶住椅上金龙,神情颇为讽刺。
    “纵贵为天子,不及民间牧马人一二也。”
    朱旻盛抬起眼眸,心中百味杂陈。
    不知过去多久,朱旻盛听到皇帝疲惫的声音,“宣刘燕卿。”
    刘燕卿受命从刘府入宫。
    他见御书房前跪着一地红袍,心中已对当下的情形了然。
    刘燕卿垂首没有说话,从众臣身侧留下的主道中穿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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