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幽幽坐着不言语,许还琼的长嫂以长辈身份先发了话:“你们两个跪着的便是白日里乱嚼舌根的奴仆吧,倒是知错的。”
她身旁跟着一位年长婆子,立马跳出来,看起来是说给长嫂听的,实则声音不见收敛:“娘子,你可别被骗了去。她们这种丫头我是知道的,就是逮着好说话的主人家胡言乱语,被捉了就认个错,大不了再流两行泪。想必就是欺着霍家表哥府中人丁单薄,又是不同她们一般计较的,愈发放肆了。”
“是啊。”菊儿跟着帮腔,“白日里她们可不是这副模样。瞧我这半边脸,到现在还红着呢。幸好今日没让我们姑娘落单,否则这巴掌不知要落到谁脸上。”
箩儿想抬头,却被闻人椿死死按住。
她们今日就是吃了“忍”字的亏,若忍下那一巴掌,再将箩儿所说颠倒成戏文故事,哪能如了许家的意。
年长婆子和菊儿见她们只顾低头、一招不应,又撒芝麻一般对唱了好几轮。唱到后来,年长婆子只好使了个眼色给许还琼的长嫂。
“霍家表哥,你瞧这二位女使,似是不甘啊。”
“你们是客,自然该由你们先将是非曲折讲一通。若她们还嘴,岂不成了强词夺理,显得我管束无方,好似连府上女使都能欺了我。”
到了这一句,闻人椿才敢扬头看霍钰。他并未看自己,撑着半边头,眼神不知飘在哪里。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闻人椿似是在霍老爷脸上也见过。
许珙听出霍钰话外音,连忙责备自家娘子:“妇道人家胡扯什么。此回是要为还琼讨个理儿,至于旁的,那都是别家府上自己的规矩。”
“我……”
“箩儿。”霍钰点了名,掩去许珙夫妇自乱阵脚的声音,“既然人家说完了,那你来讲一讲事情经过吧。”
第59章 不堪
箩儿早就想好了一大堆话, 她甚至为自己刚才自掴的举动小有得意,抬起半边脸,由着那尚未褪去的浅红映上烛光。
她许府得体有家教, 打人耳光不照样厉害得很嘛。
“主君,今日我与小椿姐去码头卸了药材, 盘点下来,药材竟缺了三成有余, 皆是被临安的铺子先征用了去。又听得搬运小厮们传出闲言碎语, 我一时气急, 当了真, 便跟着胡言乱语。谁想这位菊儿姑娘远远听得两三字,便照着我脸上打。箩儿自是铺中的卑贱杂役一个, 但外头人怎会在意这个,只知道霍府女使当街被打,若不反抗, 由人骂下去, 岂不是让府上与我一道坍台。”
霍钰不发声, 只将杯盏放回了桌上, 发出一声清脆。
“主君, 箩儿若是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 索性闭了嘴,让菊儿姑娘当众打个痛快便是!”
菊儿此时已是咬碎了牙, 但她待在许还琼身边不是一日两日,该忍则能忍。
“胡闹!”霍钰摇头叹息,“你可知缺了药材是因为贵人相求,临时调拨。怎能不知真相便信口开河。我霍府念及旧情,留你于铺中打杂, 你却不珍惜,反而搬弄起是非。还琼的名声,也是你能随便污蔑的吗!”
“钰哥哥。”一直垂头不作声的许还琼打断了霍钰的怒气。她提着月白衣衫,裙摆摇啊摇,如鱼儿透光的尾巴游到了闻人椿的面前。
她伸出一根青葱指头点在箩儿的上方:“箩儿姑娘,你只消把白日的话在钰哥哥面前再讲一遍。其余的我不追究,也请钰哥哥莫要追究菊儿。”
霍钰微微点头,不作表示。
箩儿瑟瑟发抖,嚼舌根时逞意气的话哪好搬到这儿来,于是吱吱呀呀半天,愣是没有讲清一个字。
“装什么,白日里嘴巴多利索!还不赶紧同我们家姑娘再讲一遍!”菊儿仗着主子,横插一嘴。
“既然你讲不出来,那——这位姑娘,你来讲吧。”
许府带来的这把刀,终于还是对准了她。
见闻人椿答得迟了些,许还琼还好心好意宽慰:“你不必怕的。我并非要责怪谁,也不会让钰哥哥责怪谁。只是我前一阵不知为何忘了些事情,他们都为我好,什么都不说,可我总觉得空荡荡。今日你们说的,我其实隐隐约约也听过,我就想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若我……若我真是那般不堪的,我实在……”她口吻像是完全信了箩儿所说,又愧又哀,怕是下一秒就要飘飘然倒下。
而闻人椿不过定定地瞧着她的裙摆,她平日到底是怎样走路的呀,竟可以不沾一丝泥泞。罢了,也不是能想这事的时候。于是闻人椿抬高了下巴,也不算太高,至少能瞧见许还琼掐着指尖的手。
她手腕纤细圆润,皮肤光滑,似披着一层油脂。这样的手,写字好看,烹茶好看,戴一副紫檀手串便更是好看。
“回还琼姑娘。箩儿当时不过是吃酒后说了胡话,而我想着药材铺里的事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本就没听多少,此刻更是记不得了。至于还琼姑娘失了的记忆,相信姑娘身边至亲至爱真的都是为你好,又何必要为一些下等人的胡话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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