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别以为我不敢!”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敢。此刻的她只是愤慨不是失智,还没想过变成杀人犯亡命天涯。
霍钟看透了她,又说:“看来你对霍钰的感情也是一般。其实只要你赔上自己同我走黄泉路,霍钰说不准还是能回府继承家业的。只要他学乖点、心硬点,把将出世的三弟搞死在襁褓里,爹也没得选择。小椿,你说杀死一个刚出世的婴孩会是什么感觉,比杀蝴蝶更爽吗?”
闻人椿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她只是负责挟制霍钟,剩余的每一分力气都用来看顾霍钰。
明明霍钰的伤该是比霍钟轻的呀,怎么这般奄奄一息。
他的面孔比方才还要苍白,胡茬显得更青了。
若是眼神如柔水,霍钰怕是会因为闻人椿住在汪洋之中。
闻人椿将身上碎钱都拿了出来,才有一个船家愿意冒黑送他们出城。
她让小厮将霍钰扛上船,自己则仍旧用刀对着霍钟。
船头有盏小黄灯,将刀刃照得亮堂堂,霍钟眯了眯眼,一只手想挡在前头,刚抬手就被闻人椿警告了。
“没看见我是故意放你们走的吗?”他人在刀下,仍是盛气凌人。
“……”
“我最不喜欢把人一次性玩死了。”尽管说得云淡风轻,可他一只腿快要支持不住,浑身不停打着颤。闻人椿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势。
他竟这样能忍。
有那么一瞬间,闻人椿觉得霍钟也是可怜人。
“收起你的眼神!”霍钟却忽然怒了。他厌恶这种眼神,从他瘸腿那天开始,无数的人都这样看他。他们不断提醒他,他已然是个废物。雄心壮志、诗书满腹,从此于他都是精卫填海般的无用功。
而那些都将属于霍钰——他从小疼爱的弟弟。
就连眼前这个小女使,不也避他如蛇蝎,反将霍钰放在心上吗。
老天对他从来不公平。
“大少爷,你何苦要和二少爷自相残杀呢?”看他们两败俱伤的样子,闻人椿作为局外之人,实在觉得不值。他们生在太平世道,又有家业傍身,明明可以比边境流民过得好上千万倍,却最终囿于家宅的你死我活。
霍钟哼了一声,目光在闻人椿身上溜了一圈:“若你是我,霍钰此刻怕是连命都没了。”
“可一直以来迫害你和大娘的都是二娘啊,她已经得到了惩罚。”
“那算什么惩罚?她该谢我没有将她绑起,倒是给了她一个轻松解脱的机会。”
“二少爷从未想过与你为敌,就是当时知道了你同四娘的事情,他也权当不知。”
“怎么?我还要感谢他?”霍钟扫了一眼蜷缩着的霍钰,胸有成竹道,“不过往后不会了。只要他活着,一定会想方设法与我为敌、将我击垮。他再也别想过风平浪静的一生了。他会跟我一样,一生都成枉费。哈哈哈哈——”
闻人椿听得心惊,就像第一次遇见霍钟的那晚。
她从未遇过比他更阴狠的人,阴狠到连自己都拿来牺牲。
船驶了出去,渐行渐远,闻人椿往他后背推了一把,岸边的霍府小厮纷纷跳海来救。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望着枯水无边,忽然想到这一晚,又忽然悟出一个道理——原来很多决定会卷起风云千樯,而在当时真的平凡而不假思索。
人生苦楚,大抵都是自己酿的。
闻人椿终于能好好看一看霍钰了。
他的嘴蠕动着,好像有什么想说,闻人椿凑近了听,才听见三个字“杀了他”。明明疼得脖子都憋青了,明明被打的那只右脚都渗出了血,他却只记得仇恨。
难道有一天,霍钰也会变成霍钟吗?
闻人椿心疼地替他擦掉冷汗,然后将他整个人重新安放在自己柔软干燥的腿上。她试图将他的拳头松开,把自己的手借了进去,随他捏、随他掐,至少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疼痛。
“再忍一忍,等上了岸就去找大夫!”她的另一只手在空中停了停,最终仍是抚摸上了他的下颚,轻柔的,眷恋的,像这场缠绵细雨。
若他们还在霍府,她想她是绝对不敢做出这样行为的。
“小椿!”霍钰从疼痛中醒来,他死死地抓着闻人椿的手,大喊,“杀了他!杀了他啊!”
闻人椿分不清这是梦呓还是真心话,因为霍钰说完这句话便再度晕了过去。
病急如山倒,霍钰的额头烫得不像话。闻人椿有些慌了,请船夫将船撑得更快些,而后拿出照顾畜生的那一套本事查看了霍钰的伤势。
被小厮打的都是皮肉伤,最重的还是她砸的那两记。
隔着皮肉,闻人椿甚至摸到了被打的那截骨头,它没了完整的形状。也许一切真的都是霍钟设计好的,他就是料准了她会以退为进,好借她的手让霍钰的下半生都活在腿疾之中。
他其实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霍钰的命。
只要这双腿。
只要他卸尽一身少年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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