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而孤独的丞相失神地望向帐外。鹿白的回忆也转换了视角,顺着他视线的方向,飞快地转向帐外。从那一道掀起的缝隙中漏进来的,不仅有九皇子和皇帝和乐融融的欢笑声,还有……
还有。
鹿白恍然大悟。
于是,苏福刚一进典刑司,就被鹿白逮住了:“能不能劳烦你,把这个捎给你干爹?”
她名义上仍是“关押”在典刑司的嫌犯,不能太嚣张。
苏福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头只写了几个字,但满地写废的纸团、写字的人脸上的墨点,都在昭示着这张成品是多么来之不易。
他小心翼翼将纸条揣进怀里,点点头:“是,干娘。”
鹿白:“……”
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轰走了比她还大五岁的“儿子”。
不到半个时辰,字条便到了窦贵生手中。他连着好几日没睡了,不是苏福出现,他都险些忘了鹿白还关着呢。
她像是梦魇,又像是幻象。字条上的字仿佛都活了,一个个轮番跳到他面前,用鹿白特有的语气对他开口,对他歌唱,对他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他心道,原来傻的是他,她真的不傻,一点儿都不傻。最终救了她的人,还是她自己。
足足看了两炷香,窦贵生终于放下字条,陷入沉思。片刻后,老太监的肩膀垮下去了,头垂下去了,手滑落在身侧,不再动了。
又过了两炷香,苏福终于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干爹?”
没有回应,窦贵生睡着了。他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梦里,他见到了鹿白。
他说:不论如何,你没死,我这辈子就又多了一天。也许还有许多天,指不定活得很长。
跟你一样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鞠躬。
注:本章最后一句话为老太监篡改自第十八章鹿白的话。
☆、第 31 章
一觉醒来, 窦贵生仿佛年轻了十岁,甚至更多。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刚至弱冠之年的日子。
那一年, 他眼角还没有皱纹, 衣裳还是鲜艳的鹅黄。偶尔笑一笑, 没有人看。入宫快十个年头, 在尚膳监、御马司走了一圈,入了内学堂,进了司礼监, 终于如愿以偿, 当上了随堂太监。
那一年, 他被圣上夸赞字迹果决。他不懂字迹如何能“果决”,后来林相倒台,他第一次手握朱笔, 鲜红的丹砂从笔尖垂落,恍然间叫人觉得自己是披坚执锐的将军,指点江山, 笑谈生死。他终于知道圣上要他执掌宫狱的用意。
那一年,窦贵生二十岁。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为情所累。
那一年, 鹿白八岁。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深陷宫狱, 身家性命都系在一个毫不果决的老太监身上。
窦贵生依着纸条上所说的线索,来到了东宫。禁军已将宫门团团围住,刀剑在朱红的宫墙上映出道道光斑, 令一切杂念消失殆尽、无所遁形。
两位皇孙的哭声像是猫叫,绵延不绝,挠心抓肺,而门外的人却不为所动。渐渐地,孩子的哭号中多了女人的哭声。一个,两个,陆陆续续连成一片。
窦贵生伫立片刻,冲侍卫拱手道:“两位皇孙还病着呢,再怎么责罚太子,板子也落不到孩子身上。劳烦这位大人行个方便,放我进去看看吧。”
这倒是真的,皇帝虽然不喜太子,但对两位皇孙却算得上疼爱。侍卫正要放人,江如的人却阻拦道:“怎么着,窦公公莫非跟太子是一伙儿的,打算给他们说情不成?”
窦贵生无奈,只得叫人把孩子抱到门口,当着侍卫的面令太医看诊。
太子妃双眼通红,不顾孩子的哭嚷,声嘶力竭地高喊:“下毒又如何,殿下害的是自己又不是别人,从小到大,殿下动过章元启一根汗毛吗?章元启呢,他拿殿下当过兄长吗?”
“谢嫔的犬吠也信,药是她下的,凭什么污蔑殿下!章元启往宫里插的人还少吗,圣上为何偏心至此……为何偏心至此!”
两位皇孙被母亲吓住了,讷讷不敢说话。窦贵生没有理会太子妃的歇斯底里,待太医看完诊,开完方,才招了招手:“过来。”
太子妃一愣,左右张望一圈,视线落在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
窦贵生又唤了一遍:“青怜,过来。”
青怜眼眶通红,应当也哭过了,闻言瑟缩了一下,望见几人投来的目光,顿时将头埋进胸口,不敢动弹。太子妃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聋了。”
青怜吃痛,这才慌忙上前。离着窦贵生两步远,她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窦、窦公公……”
她身形瘦削,肩膀薄得有些可怜了,跪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她似乎经常挨打,太子妃甫一伸出手,人就开始不住地发抖。直至跪下,她已经抖得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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