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拎着灯笼上路。下人们通常比主子歇得晚,夜里时常有急报,机要秘书窦贵生更是不敢轻易入眠。
鹿白知道这点,也知道他此时应该在司礼监的住处批奏折,或着对着学生们参差不齐的作业大发雷霆。所以她一路都在思索到底怎么开口,才能免于再次被毒打的命运。
严师出高徒,在她和窦贵生这儿,严师只能出怨徒。
大不了……大不了她就扒了他的裤子,先报仇再说!鹿白不无悲壮地想道。
出乎意料地,窦贵生竟然不在,鹿白无奈,只得求助于助教苏福。
苏福尽职尽责地扮演起小豆子的角色,表示愿意为鹿白转述且努力争取,甚至可以替鹿白写作业,为此就算受罚也认了。
表演得太像,反而削弱了真实感。鹿白那时还不懂怪异之处是从哪儿来的,只是觉得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头上。
“不用了,多谢苏公公。”她闷闷不乐地告了别。
苏福心急,拉着鹿白又说了两句,企图勾起她的一丝丝好感和同情。但已经于事无补了。在他们的“美男计”还未正式发动时,鹿白已经单方面宣布了战役结束。后来,任凭“小豆子”如何死缠烂打,鹿白始终都没能回头。
窦贵生一直想不通哪里出了岔子,怎么无往不利的招数,连一个小小的细作都拉拢不了?后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此招甚好,但对榆木脑袋和倔驴却不适用。
白心似铁,可见一斑。
鹿白入宫没半个月,过惯了内学堂和莫啼院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还能去尚膳监开个小差,但窦贵生的住处她可只来过一次。知道甄冬不喜欢她,她不好再麻烦对方,只得强迫自己多看多记。虽然如此,离开司礼监一刻钟后,人还是停在路中央了。
走错了。
走错不可怕,回去再走一遍就行了。于是鹿白快步折返,来到了三分钟前经过的命运的十字路口。她带着腰牌,倒是不怕被人怀疑什么,思索片刻,便抬脚出发。
试错法,很简单的。
到了第三次回到十字路口时,她欣喜地发现了一个路人。
当时她正站在漆黑的树影中,求助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那人停下脚步,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一番,钻入了距她两三米远处的树丛。她竟不知道那儿还有条路。
紧张地站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回神,缓缓蹲了下去。现在的她已经被架上了油锅,跑也不敢跑,逃也逃不掉——深夜幽会的人就在她一树之隔的背后。
跟她能听见他们一样,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此处的偷听者。
白日的余温渐渐散去,蚊虫一下子活了,不甘示弱地围着人打转。鹿白不敢动弹,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儿,只得一个劲儿地祈祷他们别说什么后宫阴私、惊天秘密,最好是直奔主题,简简单单地来一发。
她能行,她可以,她扛得住。
一开始只有女人的声音,如泣如诉,跟蚊子声此起彼伏,听得并不真切。偶尔冒出几声“好哥哥”,甚是浓情蜜意,让鹿白也跟着软了半边身子。太监还是禁卫,不知道哪个男人有此福气啊!
正想着,一道惊天霹雳砸中了她。
“此话当真?”幽会的另一方终于说话了。
这声音,就算被劈得外焦里嫩、焚化成灰,鹿白也能认得出来。短暂地呆愣了几秒后,她霎时便血液沸腾,那股悲愤的火焰噌地从心口蹿出,眨眼间点燃了五脏六腑。
上梁不正下梁歪,监守自盗果然是会遗传的。整肃宫闱之后,她跟甄秋都下意识地避免接触,害怕有人说闲话。路上见到的宫女太监,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相当礼貌的距离。
结果呢?宫规的制定者倒在这儿当起好哥哥了!这样不堪为人师的人,竟还教他们为人之道?满口仁义道德,简直大言不惭,臭不要脸!
究竟是彻底戳破恋爱的泡影更伤心,还是被人恃强凌弱、欺压侮辱更令人心痛,鹿白已经分不清了。或许两者本就是一体。
在心底骂了一会儿,上头的热血就冷了下来。鹿白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骂人的话都是跟窦贵生学的。潜移默化间,这位惹人生厌的先生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
可以预见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名为“窦贵生”的病毒将感染一批又一批的天真学子。他们念了满篇先贤哲理,学的却都是鸡鸣狗盗、道貌岸然的本事。
从现在起,“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鹿女史要积极开展自救行动,决不能沦为跟窦贵生一样的人。
首先,从抓住窦贵生的把柄开始。
“你便帮我这一回吧……”女人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压抑着低声恳求,“佛堂你也去过,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哭有用么!先说说,你是如何开罪了那位的?”窦贵生不紧不慢,极尽安抚之态。
女人啜泣声渐渐消失,再开口时已然恢复平静,只是讲述中的委屈分毫没少:“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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