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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马车入了靖王府,老王妃和季氏都在大门前迎靖王回家,婆媳两人俱是热泪盈眶,老王妃握着靖王的手,连连抹泪:“我儿,你这一路来回,都黑瘦了,下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季氏亦是欢喜,对着唐三省发问王爷这一路衣食住行安排。
    正热络着,后头的马车下来一人,薛夫人恭谨跪在地上谢罪,上首无人应答,只听见老王妃一声冷哼。
    薛夫人低眉顺目,婉顺万分,一声不吭,不住磕头。
    靖王见自己母亲和王妃季氏俱是冷眼,咳了一声,上前扶起薛夫人:“都是一家人,行这样的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吧。”
    薛夫人喏喏垂首立在一侧。
    奶娘怀里抱着个不过周岁的婴孩,穿着一身鲜绿的袍子,头戴小瓜帽,白嫩嫩的脸盘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靖王看见,只觉心肝都在颤抖,百般疼爱的抱在怀中亲昵:”岁官,爹爹回来喽。”
    靖王抱着儿子在堂里一阵亲热,见薛夫人目光落在岁官身上,搂着岁官上前,“岁官,来,看看你娘亲...”
    一家团聚,场面似乎分外温馨,岁官看看薛夫人,看看靖王,早就不耐烦应付两个眼生人,咧嘴哇的一声哭起来,就要从薛夫人和靖王怀中挣脱出去。
    ”罢、罢、你们去将岁官抱开,他哪知道谁是亲娘,统共也没见过几次的人...”老王妃满面不悦之色,“抱来我来哄。”
    是夜靖王一家团聚,薛夫人独自回了荔嘉阁,推窗望着王府点点莲灯,笙箫舞乐,摸了摸额头的磕出的淤青,淡声吩咐婢女收拾荔嘉阁的一应器物。
    荔嘉阁她住不得,要换个更偏静些的地方,过几日还要接春天入靖王府,她是绝不会再把春天送回薛府给兄嫂照料。
    夜里靖王先来荔嘉阁看看薛夫人,屋里先落了帘子,而后窸窣私语,薛夫人打点衣裳,娇懒服侍靖王喝茶,又劝靖王去王妃季氏那过夜。
    靖王舒泰过了,想了想,懒洋洋应诺,又见婢女满屋打点东西:“这是要做什么?”
    “荔嘉阁原是王爷的书房隔的几间,妾住不得,想向王爷讨个大点的屋子。”她倾身仔细理着靖王腰间玉带,白玉般的脸颊上还有鲜绯红晕。
    靖王知道她的意思,慢条斯理玩着指尖她的一缕发:“也罢,给你挑个清净些的住处。”
    他又拉拉薛夫人的袖角,眼角睇着她:“那些事,都丢开了?”
    薛夫人抬眼,眼波潋滟,羞涩一笑。
    靖王颇有苦尽甘来之感。
    薛夫人以前在靖王府,多闭门不出,不争世事,此番回来,心思全收敛在靖王身上,日日殷勤伺奉王妃,又结交王府众人,宽待仆婢,日后渐渐在王府有了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耐看这些的,再等几天他们就要重逢啦~
    第75章 太子爷
    天未大亮靖王赶去上朝, 下朝后又去找了趟太子殿下,交代公事。
    太子杨征正在书房,见靖王来, 瞧着神色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味,笑道:“事办妥了?”
    靖王笑吟吟问:“殿下说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太子雍容闲雅落笔, 利落挑眉, 双目隽秀:“看来是办妥了, 不仅办妥,还办的上佳。“
    ”殿下甭打趣臣啦。”靖王笑,将手疏上呈, “臣大约摸了摸河西各府的底, 税粮军马这些,多少都还缺着呢。”
    “知道缺着,但缺多缺少孤心里也没个底。” 太子翻开靖王的手疏:“真要打起来, 又是一场苦熬啊。”
    两人说过一席话,前后出了书房, 闲聊几句, 已然是晌午时分,内官已在屋里摆了膳, 靖王说完话就要往外走,太子唤住他:“九叔这就走了, 膳也不用了?”
    靖王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听罢顿住脚步, 看了看日头, 有些讪讪的,手互揣在袖里:“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还以为时辰尚早。”
    “九叔这是心里有了惦记。”太子莞尔一笑, 挥挥手,“去吧去吧,下回再一起说话。”
    靖王见太子不强留,径直回了府,靖王府里也摆着膳,季氏陪着老王妃用午膳,见靖王回来,欢喜吩咐下人添碗筷。
    过两日薛夫人要将春天接回靖王府,靖王把此事略提了提,饭桌上顷刻冷了下来。
    府中人都知春天其实是薛夫人亲女,只不过颜面上好看些,以往都称春天为薛家侄女儿,这一次回来,靖王心里头有了打算,为了拢住薛夫人的心,无论如何也要将春天留下来。
    季氏不言不语,细细的眉梢却耷拉下来,老王妃帕子揩着唇角,慢声道:“怎么连只阿猫阿狗都要往府里招...”
    薛夫人晚些听到有人传此话,失神片刻,慢悠悠的拔了满头珠翠,换了一身素服,去老王妃那探看岁官。
    春天回靖王府的那日,薛夫人先领着她去给老王妃磕头,场面虽冷,好歹有靖王遮掩过去,春天见到奶娘抱着个小小的孩童,瓷娃娃似的,跟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一般,知道这是自己的弟弟。
    孩子略在春天面前晃了眼。
    岁官身体软软的,香香的,乖巧趴在奶娘肩头,春天小心翼翼勾着他一只细细小小的手,轻轻晃了晃,心头百感交集,他们两人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呢。
    靖王看见薛夫人凝视两个孩子的眼神,温柔似水,波光粼粼,心内兀的一暖。
    “这可真是...看着倒像一对亲姐弟...王妃季氏抿了一口茶,笑盈盈的飘来一句话。
    老王妃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未搭话,也低头喝了口茶。
    春天以往也来过靖王府,所见地方不多,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低头跟着仆人领去见薛夫人,匆匆一面又被领着出门去,此番再来,见自己母亲换了个极偏僻干净的院子。
    “以后就和娘在这儿作伴吧。”薛夫人将春天引到主楼旁的一间小阁子,“这阁子清幽,推窗就是一片竹林,做你的卧房可好?”
    春天点点头。
    薛夫人传唤侍女捧来枕席被褥,亲自铺设屋中陈设,母女两人在屋中独坐,春天突然道:“阿娘,你这些年...过的也很辛苦吧?”
    薛夫人摇摇头:“娘一点不苦,妞妞才辛苦。”
    我走的时候,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娘亲的处境...春天盯着金猊上的青烟,缓缓道,“我那时只想着,阿娘在这里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我离开也不碍事,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点滴,才明白原来娘亲在这靖王府,也要忍受很多的规矩和冷遇。”
    薛夫人温柔笑,“只要妞妞在,一切都不算什么。”
    “我希望娘亲过的顺心如意。”春天握着薛夫人的手,“我很喜欢岁官,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阿娘和岁官能过的好好的。“
    “娘会好起来的。”薛夫人拍着女儿的手,”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薛广孝听闻妹妹带着外甥女回来,也带着妻女去了靖王府,最后勉强得了一见。
    再见舅舅舅母,两人看着春天皆落下泪来。
    春天走后,薛夫人虽未直面指责兄嫂,但面上确实冷淡下来。
    曹氏也实在想喊冤,她对春天也算是尽心尽力,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不曾短缺,屋里屋外都有婢女伺候,真要把春天当自己主子一样供起来。
    春天也知道自己这一走,定然给舅舅舅母极大的难堪,低头赔了不是,也知道自己寄住在舅舅家几年,劳累舅母照料,理当感激,只是...有恩有愧,却没有暖意。
    薛夫人扶着春天,不咸不淡的和兄嫂略说了几句话,将人打发回去。
    春天望着舅舅舅母离去的身影,和薛夫人并肩站着,母女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春天在靖王府住到年节。
    抛去府中纷扰,外人闲话。这段时日的确是母女两人难得的恬静时光,薛夫人教春天针线,两人齐齐为岁官缝新衣鞋帽,或是两人陪看岁官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家三口,大小孩子,嬉嬉闹闹。
    靖王每每来,看着这场面只觉满心欢喜。
    正月拜岁,春天第一次见到了段瑾珂,是个风度翩翩,英姿潇洒的年轻公子。
    两人拜见,春天对他行谢礼,被他轻轻托住,两人抬头,光风霁月,相视一笑。
    相遇一载多,却在这时才得以相识。
    “以前女郎尚在薛府时,就听过女郎的名字。段瑾珂道,“在红崖沟,也见过女郎的模样,却直到今天才识得女郎。”
    缘分真是奇妙,近在咫尺,却相见在千里之晚。
    段瑾珂道:“红崖沟还有一位故人,是当时一路照料女郎的一位胡姬,名叫婆娑,如今也在长安城,是太子殿下府上的舞姬。”
    春天还模糊记得那位胡姬的相貌,当下笑道:“若是有机会,定要当面拜谢婆娑姐姐。”
    除夕那日,又是岁官生辰,薛夫人去了前院伺候王妃,鄯鄯陪着春天,又和一众婢女喊了一桌酒菜,坐在阁子上过节。
    天地银装素裹,长安漫天烟火,满府火树银花,语笑盈盈间,她突然回头,朝西北远眺。
    去年今日,此时此刻,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剥栗子,静悄悄的将栗子推至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家。
    她早已忘了当时自己的回答,只记得那颗颗栗子,香甜粉糯,她很喜欢。
    今年今日,此时此时,围炉夜话,她在想他。
    甘州城里鞭炮齐鸣,李渭坐在火炉前剥栗子,一颗颗递给长留。
    两人相伴守岁,去雪地里燃放鞭炮,去祭拜亲人天地,待到火烛烧尽,长留玩了大半宿,困的在耳房炕上睡去。
    西厢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屋子许久未有人来,已落了薄薄的灰,屋内依旧是原样摆设,他在屋内站了许久,最后将门阖上,黯然离去。
    正月里,岁官在试晬时,绕过满地铺的果木、笔砚、算秤等物,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靖王,一把抓住了靖王腰间的传印。
    靖王抱住儿子,喜不胜喜,薛夫人看着王妃僵笑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靖王府设了家宴,太子杨征得空携太子妃翟氏来靖王府少坐,第一次看见了靖王身后的薛夫人。
    饶是太子阅过宫中佳丽,见了薛夫人也不由暗赞一声殊色。
    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数载,膝下尚空,亦是心疼岁官,招来在怀中亲昵一番,赏下诞礼。
    薛夫人上前将岁官抱回,温柔笑着转手抱给春天:“去唤乳母来。”
    太子看见一抹天水碧裙在薛夫人身后一闪而过。
    晚些靖王送太子夫妇两人回太子府,太子问起春天:“就是她?”
    靖王点点头:”正是。”
    太子俊颜微冷,轻哼一声。
    太子妃颇有疑惑,靖王略道了几句,言春天为拾父骨,从长安西行之经历。
    太子妃翟氏最是淑贤,听毕后拊掌大喜:“年前皇后娘娘令尚宫重勘女德,有意将《烈女传》、《女诫》等书重新付梓,要选些本朝颇有孝悌的女子入册,这位女郎年岁虽小,却有这等决心孝意,正好合适立书。”
    太子摇摇头:“遗孤千里寻父骨,虽有孝悌,但女子离家出行,终归悖礼,不可取。”
    靖王点点头:“确实大胆了些。”
    太子看着靖王,微有恼意:“她没有关碟文书,是如何出入进出西北历道重镇关戍的。”
    太子磨磨后槽牙,“一个弱女子,穿行千里,入各军镇捉守如入无人之境,这倒要好好查一查。这私逃出境的大罪,孤是要刑部去提点无视王法的她,还是去提点一路尸位素餐的守官们?”
    靖王汗颜,赔笑不已:“殿下,您看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宽恕则个吧。”
    太子每每想起此事,心头都微微有些不悦,他兼任着河西大总管,花了如水的银子,备起河西几十万兵马,为了防西北各族,沿途百十军镇捉守,城城盘查不可谓不严,却让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逍遥出境,春天这一举,径直打到了他太子脸面上。
    “日后有空,我倒要亲自审一审。“
    上元节过后,未等太子有空忆起此事,春天就和薛夫人请愿,入寺庙为父亲做七七佛事,超度亡魂。
    一场佛事做下来要四十九日,连请高僧诵经拜忏,还要住在寺庙吃斋念佛,一般官宦人家只住满七日便罢,往后每七日往添香油钱。薛夫人心中万般不舍,却也知春天住在靖王府中未必称心如意。
    春天见薛夫人心念左右摇摆,宽慰娘亲:“若是娘亲不放心,请几个府丁随我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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