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从楼上向下拍摄的俯拍视角照片，照片里的风景倒是寻常，不过是一棵大树，小区院里的垃圾箱，以及小区居民在空地上违章搭建的铁皮建筑。
    叶千盈看着眼熟，稍稍回忆一番就想了起来。
    叶千盈：是我们捡到小铃铛的地方？
    沈瀚音：没错。我还是担心有人在刻意虐猫，所以就今天想着再回来查看一下。
    沈瀚音：咦，好像有人来了。
    沈瀚音：人挺多……呃，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再然后，沈瀚音就不发消息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键三连吓得叶千盈当场坐直，只觉得这短短的三行字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恐怖片的开场白。
    叶千盈：！！！
    叶千盈：没事吧？
    叶千盈：回个信，十分钟没有信就替你报警了？
    正在叶千盈心下犹疑之际，她可靠的同桌终于强势上线。
    窦信然：@叶千盈，别报警。
    窦信然：@沈瀚音，该，你来我们这片儿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窦信然：别起冲突，等我过去接你吧。
    满头雾水的叶千盈：“？？？”
    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某个不为人知的风俗，假如一个群里的每个人一连发话三次，就能凑成一个让人根本看不懂的故事？
    她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等到这两个男孩子重新上线。
    沈瀚音：哈哈哈哈接受完批评教育回来了。
    叶千盈：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懂啊。
    窦信然：啧，麻烦，我替他说吧。
    他直接切换了语音，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叶千盈这才听懂——
    窦信然的小区附近正好就是两个校区，一个高中一个初中。这两所学校的学生中午走读的不少，因此很是有几个游手好闲、心思不在学业上的学生闲得长毛。他们聚在一起，趁吃午饭放风的工夫在附近乱逛一通。
    一群半大小子，破坏力和行动力都是顶尖的高，特别是他们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护身，所到之处简直如同狂风过境一般，砸自行车锁的事都已经出过两回了。
    就在前几天，刚刚开学的时候，这几个人闹的事就更大了——他们把好几栋楼的二楼走廊玻璃给砸了。
    除了那天扔猫的那个小区单元门不落锁之外，其他几个小区单元门旧归旧，却没坏得那么彻底。因此这几个小混混进不去，索性直接扔块砖头，自下往上，pang——
    直到今天，有栋居民楼的二楼走廊角落里，还堆着那块砖头和玻璃碴子没被打扫走呢。
    再强调一遍，这是一个很老的小区了。
    老小区的优点就在于，十多年下来，住户之间彼此都互相认识。见面即使叫不出名字，但也知道要笑着点点头。
    小区虽然没有栅栏和保安，但是有街道大妈大爷们主动组成的红袖标居委会啊！
    可以说，身穿校服，又长着一张生人脸的沈瀚音，几乎是一走进小区的地界范围内，就已经被最近心里提防着混小子们捣乱的有心人给记住了。
    再一看——好家伙，他直接走进那个唯一没有门锁的单元门，点子踩得够熟的啊。
    于是，就在沈瀚音一脸微笑地往群里发送消息的时候，一众大妈大爷已经在举报人的领导下，气势汹汹地直奔他而来。
    听到此处的叶千盈：“……”
    这个乌龙实在是闹得太大了。
    还不算完，两方人马一经照面，一看沈瀚音：校服，符合特征；棕色的头发，好孩子哪有染发的；最后居然还是个卷毛，烫头的坏学生无误了！
    于是，大妈们不由分说，当场把沈瀚音“捉拿在案”。
    叶千盈：“……”
    天可怜见，沈瀚音的发色发型都是天生的，他是个天然卷。
    要不是窦信然看了群消息，联想到最近居委会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打混混”活动，沈瀚音可能就不只是去居委会办公室走一趟了，他可能得在附近的派出所调解矛盾才行。
    听完了窦信然的全部解释，叶千盈把手机一扔，只觉得啼笑皆非。
    叶千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瀚音：不是吧，不安慰我还笑我？
    窦信然：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瀚音：文件[莫生气]mp3.
    沈瀚音：算了，我不和你们计较。
    ……
    而最近的一次聊天记录，则是发生在今天中午。
    马上就是cmo复赛了，窦信然这几天一头扎进书本里，抱最后的佛脚，连吃饭都是简单垫上一口。
    见叶千盈中午要去食堂，他立刻抓紧机会，要求叶千盈帮他带份饭。
    这事他也替叶千盈做过不少次。
    之前叶千盈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时候，虽然午饭都是直接从家里拎，不用同学带饭，但无论是去学校超市买点饮料文具，还是替她把练习题送马老师批，窦信然都二话不说地帮忙代办了。
    正因如此，在诸如此类的小事上，两人已经发展出一套相当简练的交流语言。
    叶千盈刚走进食堂，就感觉手机一震，是自己同桌发了一条消息。
    窦信然：饭。
    她顺手拍了一张窗口照片还了回去。
    叶千盈：[食堂一楼窗口]jpg.
    窦信然：蛋
    这就是要吃蛋包饭的意思。
    叶千盈走到蛋包饭窗口，心想一人不排两份队，自己中午干脆也吃蛋包饭得了，于是直接告诉那位手脚麻利的女老板：“两份蛋包饭，一个中份甜口不加香菜末，另一份大份……稍等，我问一下。”
    叶千盈：味？
    窦信然：辣。
    有这一个字就够了。
    叶千盈抬起头来，淡定地接上自己的上半句话：“另一个大份加辣酱，剩下调料放不放随便，麻烦老板了。”
    沈瀚音中途乱入，他显然也在吃午饭，一中的餐厅菜色当然没有深骥这种私立学校品种丰富。
    沈瀚音：哇，你们食堂真不错啊，看得我简直想要转学了。
    叶千盈：免
    窦信然：滚
    ————————————
    九月的第二个星期，数学联赛复试终于如约来到。
    还是那辆校车送同学们去参加复试，只是这一次车上只剩下十多个人，又额外添了叶千盈一个。
    上一次初赛的时候，叶千盈的腿还没有好，是让家里司机把她直接送到考场的。现在下了轮椅，倒是可以直接参与进这场“集体活动”了。
    有人在车上就开始泛紧张，从包里找出辅导书握在手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有人故作平静地听歌，双眼却紧张地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
    还有一些是真正心理素质强，不甚紧张，或者心知自己有把握拿金奖进cmo的同学，这会儿不但表情轻松，甚至还能一左一右地聊一会儿天。
    窦信然正巧就在此列。
    见他正双手如飞地敲打着键盘，叶千盈打开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发觉几个有窦信然的小群都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好奇他的聊天对象。
    马上就要考试了，窦信然现在还有哪个闲心和谁聊天？
    “一个课外辅导班的老师。”窦信然有一答一，也不避着叶千盈，“他在自己家开那种竞赛的数学班，想从我这里买第一手的竞赛卷子。倒是卖不出大价，就是看他着急要，挣个小零花钱罢了。”
    说到这里，窦信然若有所感地悠悠一叹：“教育是最挣钱的档口，就是我现在这个身份不好下海捞……咳挣钱，只能在外面喝两口汤。
    所以说，果然还是要考进cmo，最好进了集训队，有了这个名头，接下来一年收几个补课班的学生都容易，比代写作业快多了。再过一年高考考个七百多分，补课连着状元笔记一起卖，更是连竞赛生都不用教……”
    叶千盈：“……”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能夸出一句：“你还真是爱岗敬业，做一行是一行。”
    窦信然品了品这话里的味道，当即就露出一丝微笑：“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不妨再跟你透个信——这次的客户我都看好了，就准备着进了集训队后就联系。”
    他又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客户？
    叶千盈心里十分迷惑，但想想窦信然平时的性格，他既然用这种口吻说，那就一定和自己有关系，或者自己曾经见到过。
    但是……
    最近的记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筛子，叶千盈要承认自己确实想不到。
    他们最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聚众吸猫，难道窦信然的客户还能是在某个“猛男必看萌宠群”里拉拢到的铲屎官吗？
    “暑假的时候，你刚比完cgmo回来，咱们碰见过。”窦信然提醒叶千盈，“我虽然骑电动车，但我本意不是真的要卖水果捞。”
    他小学初中卖水果捞的那一会儿，即时通讯的软件app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大多数人也没有把各种微商加进自己手机里的习惯。
    但现在有了。
    写字楼里不少人是看着窦信然长大的，对他很是有些印象。如今看到他又混进来送外卖，难免要多嘴问上几句。
    他们就算不问，窦信然都要自卖自夸地推销一番呢，既然问了，那哪有什么不说之理？
    什么中考全市第三啦、深骥年年拿最高等奖学金啦、已经在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可能会加入国家集训队啦（窦信然：空头支票预支一下。叶千盈：你这预支的也未免太远了吧！），以及现在水果捞生意不太好做，他自己也长大了，想着假期有空开个补课班啦……
    叶千盈：“……”
    几趟水果捞送货上门，窦信然手机里增加了七八十个主动加他微聊的家长好友。
    让我们回顾一遍当初窦信然做蔬菜水果精加工时，选上这条商业街的原因：人忙，钱到位，家里有孩子的白领也多。
    现在不做菜篮子相关的民生生意，转行做教育口，那也是非常肥沃的一片客户待开发市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