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耳朵里,效果却好比一根一指多长的金针活活扎进颅脑一般,晏长清一个激灵,猛地一弹,从毫无防备的赫连戎川怀里挣脱出来,像是赫连戎川拿着让他极害怕的东西般,晏长清滚在地上,拱起背如受伤的幼狼般紧紧蜷缩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痉挛。一看就知道,他十分害怕,十分痛楚。
一时之间太慌乱,赫连戎川竟忘了晏长清的病见不得水,连忙将水袋扔到一边。柔声道:“长清?你醒了吗?你不要怕?”不顾晏长清狂乱的挣扎,用力按住他的手,将他拖回自己怀中。
晏长清全身战栗着,喉咙因为过于干渴而只能嘶哑地发出呵呵声,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痛楚,他仍然拼命挣扎,又踢又扭,想要挣脱。
“是我。你不要怕?”
赫连戎川用胳膊紧紧箍住晏长清的上半身。他病得太重了,赫连戎川近乎不费力气就制住了他。
赫连戎川看到晏长清如此病到如此地步,心痛地几乎裂开。他手指微颤,轻柔地抚摸着晏长清的脸颊,想要替他整理凌乱的黑发,仍是温柔地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晏长清抬头,曾经清澈凌厉的一双眼眸布满了红血丝,茫然地看着眼前英俊却又狼狈的男人。
“……”
“是我?赫连戎川?”赫连戎川一遍遍小心翼翼地问,心慢慢下沉。
“啊——!”
阴寒之痛再一次席卷而来,晏长清忍不出惨呼出声,全身的肌肉都绷地紧紧的,剧痛的痉挛中,他猛地低头,一口咬住了赫连戎川的手臂。
赫连戎川闷哼一声,多年的习武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出掌想要推人,但是掌风在距离晏长清还有一寸的时候却堪堪停住。
温厚而宽大的手掌轻柔地落在晏长清紧紧绷着的脊背,赫连戎川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轻柔地抚摸着他。
若是这样能减轻你的一分痛苦,我,甘之如饴。
鲜血顺着赫连戎川的胳膊一滴一滴落在沙土里,很快就被风沙淹没,消失无影。赫连戎川紧紧皱着长眉,抬头望着茂密的金色胡杨林,许久,幽幽叹出一口气。
传说,胡杨生命力极强,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下三千年不腐。世间草木如此繁杂,只有胡杨因此扬名。这些美丽的树木,是那样坚韧,纵使生长在荒芜的沙漠里也丝毫不减傲骨,顽强地伸展着枝丫。漠南的百姓们,将胡杨树看做沙漠里的永生不朽的精灵。
赫连戎川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祈求荒漠中这最美丽的精灵,保佑他的长清安好。保佑他一定要活下去。
晏长清慢慢松了口,再一次陷入沉睡。赫连戎川温柔地捋顺他的长发,又想轻轻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突然,赫连戎川瞪大了眼睛。
他惊讶地发现,晏长清的原本干裂的唇角,似乎比刚才初见时湿润了些许。像是一朵雪地里枯萎的花朵,慢慢在温水中恢复了一点活气。
赫连戎川怔了怔,看了看晏长清,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对啊,尉瑾只说晏长清的病喝不了水,最终可能会因为极度脱水而死。可是晏长清却分明可以饮下他的血。
血不也可以解渴吗?
只要有他的血喝,晏长清就一定能撑到东云。而到了东云,就可以用尉瑾口中唯一的救命之法,逆天改命!
赫连戎川飞身上马,一手搂着晏长清,一手持缰。霜骓激动地扬起马蹄,向着东云的方向,飞驰而去。
千里之外,燕国都城,盛安。
黑云压城。天际之间乌云翻滚,明明是白昼,却暗的如同黑夜。几道银白刺眼的闪电突然划破沉重的铅色云块,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风大,雨急。整个盛安城都浸透在了浓重的水汽之中。即使是巍峨高耸的宫殿,那高高扬起的暗金色飞檐,似乎也架不住雨水的侵蚀,变得暗淡无光。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朱红色的城墙上,一片渗人的惨红。
冷风夹杂着雨水扑开文德殿的大门。
啊!
麒麟卫指挥使被一脚踹翻在地,立刻翻身,直直跪了下去,磕头。
“皇上息怒!”
慕容修一把将案几上的砚台笔架香炉等物尽数扫落在地,一旁的大臣章翦看得心惊肉跳,却一声不敢吭。
“混账!!!!”慕容修怒极了,一双平日里精光内敛的阳凤眼中血丝乍现,额角甚至暴出青筋。他指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麒麟卫指挥使。厉声道:
“去向不明是什么意思?!为何失踪三日才禀报给朕??!你们到底是麒麟卫,还是一群饭桶!!”
指挥使头磕在地上,脸色青黑,沉默不语。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被慕容修撕成粉碎,散落在地上。其中的内容,章翦已经知晓。不禁暗暗叫了一声佛。
晏长清居然染上了恐水症?还失踪了?
章翦险些不敢相信。但是麒麟卫历经波折得到的消息,绝不会有误。
只是,麒麟卫得到这条情报的速度实在慢了些。这可不是麒麟卫公报私仇,有意怠慢,要怪只怪那大名鼎鼎的晏将军,自打上次栖霞村之事后,他对麒麟卫颇有忌惮,处处防备着他们的监察。麒麟卫在秦川城的墙根地下兜兜转转,颇花了些心思,才打听到这一条骇人的消息。可怜麒麟卫虽然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回传,但是山高路远,消息传到京城,也花了三天的时间。
掐指一算,到今日,那晏将军已经染上恐水症五日,失踪也有三日了。据说那病是不治之症,根本活不过十日……?
章翦心中已经把慕容修对晏长清那明显超越普通君臣的心思摸了个底儿头。心道,也合该这麒麟卫倒霉催,谁碰上小皇帝心尖尖上最在乎的那一点,都没好果子吃。
一边想着,章翦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那两根刚刚长好的肋骨。
空气压抑而沉默,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文德殿里只剩下窗外传进来的风声,雨声。
慕容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开了华丽而冰冷的龙椅,走进偏殿,慢慢蹲下来,抚摸着地面。
偏殿地上铺着地毯,花纹繁复华丽,绣满了吉兽祥鸟。可慕容修看着,却瞧不出热闹,只觉得冷清。
就是在这里,晏长清被慕容修以君主的身份强行摁倒在地。他的衣衫被扯得凌乱,头发铺散,柔软黑亮如同深涧溪流,慕容修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醉。
可是也就是在这里,晏长清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向他磕头,逼着他同意带兵前往漠南。
他走得时候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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