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黛蓝的夜色还未褪尽,天际已浮现一丝微白。深巷鸡鸣唱晓,此起彼伏,寺庙的晨钟嗡嗡撞响,空寂绵长。
明琬一夜未眠,坐在佛殿前阑珊的灯火下发呆,衣裳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药汤的苦涩味。
正担心闻致那边的情况,便忽见灯火长明的大门外,一人披着晦暗的曙光、踏过晨霜,朝她缓步而来。
那身影如锋利的剑,如冷硬的冰山,墨色的斗篷在凉风中飘飞,如此高大熟悉。明琬几乎立即站了起来,眼眶一酸,不管不顾地奔下台阶,迎面扑进了闻致清冷如霜的怀抱。
闻致后退一步站稳,揽住了她微颤的身形,两人紧紧相拥,如同两块经过打磨后契合如一的玉,感受彼此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释然。
佛殿中照看伤员的小花抻了个懒腰,瞥了门口伫立的几名侍卫一眼,惫赖笑道:“别看,兄弟,有点眼力见行么?”
说罢,示意他们背过身去,关上了大殿的门。
“骗子!”明琬扬拳垂在闻致的后背,只恨不得在他肩上咬上一口,“就这么点事,你也要伙同小花瞒我诓我!自己一个人逞英雄上瘾了,连我也信不得,是么?!”
“以后不会了。”闻致任由她发泄一通,一夜鏖战后的嗓音略显低哑,于耳畔沉沉道,“这是最后一次,明琬。”
“你可知道,今晚我是如何度过的?”明琬抬起湿红的眼,恶狠狠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才不会为你守节,即刻找个年轻温敦的同门就嫁了!谁叫你……唔!”
闻致眸色深沉,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你疯了!”明琬唇色红润,推开他左右四顾一番,又急又气道,“佛门净地,你怎么敢?”
“许久不曾见过,你这般鲜活飞扬的神情了。”闻致以拇指抚过她唇上的水痕,忽的笑了起来。
很浅的一个弧度,稍纵即逝,逆着身后渐渐泛白的曙光,有种春风化雪的惊艳之感。
明琬满腔担忧与害怕皆如过眼云烟散去,一时也忘了生气,只怔怔道:“你笑了……”
上一次见他明朗的笑意,还是八年前的猎场上,那时的闻致尚是殊荣加身的天之骄子,前呼后拥,有着世人无法企及的光彩夺目。
闻致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盯着自己看。
明琬却是故作愠恼,刁难道:“昨晚将我抛下的事还没完呢!闻致,你再笑一个,我便原谅你。”
“……”
“闻致!”
闻致垂着眼睫,飞速地动了一下嘴角,又恢复沉稳的模样,将她的头重新按回胸膛上,一本正经道:“我不擅笑,无甚好看的。”
不,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仿佛所有的冷冽与阴霾都被驱散,只剩下最纯净的、少年般的俊朗。
明琬衣袖和襟口满是血迹,满脸疲惫,闻致知道她昨晚并不轻松,便道:“我们回家。”
家,一个明琬渴望已久的温暖字眼儿。她用力点了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朝佛殿中看了一眼:“殿中昏迷未醒的新娘,如何安置?”
“我自会安排。”闻致顺着明琬的视线望去,随即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系了个不甚工整的结,“走罢。”
回到府中,两人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与血腥味,相拥着在榻上躺下。
他们谁也没再提李绪的生死或是佛殿中逃亡的新娘,只是静静地拥着,汲取彼此身上的暖意,然后悄然睡去。
明琬一觉睡到日落黄昏,睁眼一瞧,身边早已没了闻致的身影。
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绪又潜逃在外,宫中收尾工作繁冗复杂,闻致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常常归来时明琬已经睡下,天还未亮又要进宫处理公文政令。
十一月,忠勇伯家传来消息,他们刚出嫁的姑娘到底没撑过去,在第一场雪降临长安的那个夜晚撒手人寰,结束了自己短暂悲哀的一生。
同时传来噩耗的还有宫中。
三更天,厢房外冷风呼啸,间或有大雪压塌枯枝的咔嚓声,闻致解衣上榻,从身后揽住明琬蜷缩侧躺的身子,在她柔白的颈项处落下细密炙热的吻。明琬被闹醒了,想着与闻致已有足足一月不曾缠绵,便放软了身子随他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的攫取。
情正渐浓,忽闻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次竟是小花亲自前来,于门外通传道:“闻致,宫里那位快不行了!”
闻致皱着眉,微红深沉的眼睛望着身下的明琬,像是盯着一块到嘴边却不得不放下的肉,满脸欲求不满的不悦和冷戾。
明琬几乎已能想象待会儿小花的下场了,不由抚了抚他的眉间,笑得没心没肺:“去吧,别耽搁正事了。”
闻致深吸一口气,哑声警告满眼恶劣笑意的明琬:“下次,一并补上。”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明琬翻了个身,拉起被褥蒙住红晕未褪的脸。
闻致下榻穿衣,伸手将她的被褥拉下来一些,“别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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