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难逢的时机,给酒中下的竟然并非毒药,而是蒙汗药。”
李绪知道自己赌赢了,不管被逼到什么地步,姜令仪始终对他下不了手。
一点点蒙汗药,能改变什么呢?
姜令仪道:“我是大夫,不能杀人。”
何况,李绪早就将她身边所有的利器和药材都收走了,连用膳都是用的银碗,从不用瓷器,唯恐被她摔碎后自寻短见。
杯盏中的药,是她前些日子以头疼为由求来的药方,而后将里头镇痛的曼陀罗粉一点点挑出来,攒了许久,只为今日。
“也对,小姜杀不了别人,便只会伤害自己。”李绪自顾自颔首,服下药酒这么久,竟然还能保持清醒,“明明小姜昨夜,还说爱着本王……”
“我从未爱过殿下。”姜令仪直视着面前这个强大到变态的男人,身上的喜服像是浸透了鲜血。她咽下喉间的哽塞,一字一句决然道:“从殿下利用我的那刻起,我对殿下的情,便死了。”
话一出来,她方觉痛快淋漓,痛快得眼中都淌下泪来。
被李绪从徽州的小山村里揪出来的这一年多,她挣扎过,愤怒过,绝望过,两次出逃,两次回归,皆是被李绪逼回了火坑中。她逃不掉,躲不开,于是学着妥协,顺从李绪,陪在他身边,就像是一对完美无瑕的璧人……
她以为她放不下李绪,却原来不是。
她所有的委曲求全、虚与委蛇,只为在这最浓情蜜意的时刻给予李绪致命一击,亲口告诉他:我不爱你了,你这般杀戮如麻的人,只会让我从心底感到恶心。
出乎意料的,李绪很平静。
他笑着,越笑越大声,胸膛起伏道:“我知道啊,小姜。昨夜你说心悦我时,目光是躲开的,你一撒谎,就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笑着笑着,李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知是酒水还是药物的作用,他上挑的凤眼中泛起些许的水光,在红烛的暖光下显得格外苍凉,讽刺至极。他道:“我这一生,只动过这一次情。如今江山为聘,却依旧捂不热你的心,小姜与我,究竟谁比较残忍?”
“凭甚你对我好,我就必须要原谅你犯过的错?”
姜令仪凤冠上的垂珠晃动,迷离了她湿红的眼。她攥紧双拳道:“我是个大夫,一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却利用我的信任,借我的手杀死了皇后娘娘;你害死了雁回山七万条性命,令长安无数士族家的青年才俊,都埋骨他乡……”
“他们追随闻致,而闻致又与李成意交好,若各大家族都倒向我那皇弟,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李绪撑着眼皮,声音断续,别有几分颓靡慵懒的气质,“我从未后悔杀了他们。”
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姜令仪简直要发笑:“你暗杀我的好友,抓走了无辜孩子,斩下他们的手指,只为逼我现身、逼我屈服……”
“因为小姜总想着逃避,不愿与我解决问题,我只好出此下策。”
“是,只要我还活着,殿下便永远不会放过我。”
李绪唇上染了血意,以疼痛强撑意志道:“小姜,你为何总要钻牛角尖?只要你不再计较往事,与我好生过日子,我保证……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
“那便不谈过往,只谈当下……殿下能放过赴宴的诸位朝臣吗?”姜令仪问。
李绪露出诧异的神情,原本受药效影响疲惫闭上的眼懒懒睁开,问道:“小姜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打算借婚宴困住那些文武百官,趁着皇上孤立无援,一举逼宫篡位。”姜令仪凛然道,“我还知道,今夜在场之人,只要不协助你谋逆,就都会死。而殿下的人已经对我起疑,我无法出门告知他们这是一场鸿门宴……所以我问,殿下能放过他们吗?”
李绪完美的脸色有了一瞬的龟裂。许久,他轻声道:“小姜,你太高估自己了。”
“你永远不知我的痛楚从何而来,燕王殿下。我害怕你,害怕看见你的脸,它总会让我想起那些死去的亡灵……你说你做这些是因为爱我,因为想要我登上这世间至尊的后位,你给你的杀戮按上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我压根不想要这样的爱,它让我沉重得抬不起头来。这是爱吗?不,不是。”
姜令仪笑中带泪,哽声道,“我受够了。”
“小姜,你想做什么?”李绪眯起眼,浑身酸软无力,声音越来越吃力,“别又想着逃跑,闻致护不了明琬一辈子,你的叔侄们……”
“跑?不,不跑了,我累了,殿下。”姜令仪摇头后退,将头上的凤冠用力扯下,黑发顿时如漆黑的夜色般扬起又落下,珠玉崩了满地。
李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气定神闲不见了,沉声道:“够了小姜,我要生气了。”
但这一次,威胁没有奏效。
姜令仪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环顾了一眼四周亮堂的红绸和喜烛,清一色的嫣红色。
“这样的红色,刺眼得很。”说着,她走至殿中,用力扯下鼓动的薄纱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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