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致看了眼大雁身上的伤口,一点喜色也无,淡然道:“这次射的不准,若箭矢从雁嘴中射入,不损皮毛,方为上品。”
明琬笑着看他:“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些!你把它挂在马背上吧,我们回去让厨房做胭脂雁肉吃。”
雁肉味甘性平,以药膳腌渍,能通筋壮骨,尤治半身不遂,以前明琬没少给闻致炖药膳雁肉。
晚膳就雁肉佐酒,再配以新鲜采办的鹿肉炙烤,夜里睡觉时明琬燥得直掀被子。闻致的精神亦是好得出头,刚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湿气躺上床,手就不老实地握住了明琬的指尖,轻轻揉着,慢慢捻着。
就着缱绻朦胧的烛火,闻致看到了明琬背后的一点淤青,顿时清醒了些许,指腹轻轻抚过细白皮肤上的点点青紫,哑声道:“这个,怎么回事?”
“啊?”忽然间停了下来,明琬有些不适应,晃了会儿神方扭头去看背上,看不着,想了想道,“大概是白天在树上蹭的……严重么?”
不严重,只是有两三点豆大的青紫淤痕,没破皮,但还是令闻致眸色晦暗了一瞬。他垂下头,眼下落下一层阴翳,在明琬的背脊上烙下一吻。
明琬止不住浑身一颤,又被闻致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转过身道:“干什么这副样子?不继续的话,我睡觉啦。”
闻致竟然还真的放开了她,硬着身子低低“嗯”了声。
“哈?”明琬诧异地看着两人之间窘迫的处境,试探道,“那,我真睡了?”
“睡吧。”闻致掀开被子下榻,寻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按住她的身子道,“别动。”
“有这么严重么?我都没感觉。”明琬嘟囔了一身,满腹雁肉、鹿肉的燥热,将贴身上来的闻致扒拉开,翻身睡去。
睡到半夜醒来,外间还亮着灯火,明琬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位置,揉着眼睛撩开帐帘,趿拉着绣鞋往镂花月门外一瞧,只见闻致披衣坐在案几边,正执笔凝神写一本手札,仿佛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明琬倚在门边,叹了声气。
闻致立刻闻声望来,见她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月门边,便匆忙搁笔合拢手札,起身道:“起来作甚?”
“你又睡不着么?”明琬问。?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闻致道:“已睡过醒来。”
“再睡会儿吧,休息不好身子是会吃亏的。”明琬又朝案几上看了眼,觉得那本手札熟悉,好像有好几次夜里都见闻致在上面记录些什么,便疑惑道,“是有什么加急的公文要处理么?”
不知是否错觉,闻致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在,很快恢复平静道:“没什么。天冷,回床上去。”
明琬被闻致拉回床上,忽而笑道:“我渴了,闻大人。”
闻致一怔,没有惊动外头值夜的下人,自己起身给她倒茶水。
闻致望着他悠然沏茶的背影,浑然天成的贵气,心中不由满满当当泛出暖意。闻致近来变化太多了,至少面对她的时候戾气消弭,多少有了些人情味,这样的闻致令她感到十分安定。
兴许是恃宠生娇吧,明琬就是喜欢不可一世的闻首辅为她妥协的样子。
闻致停职的第七日,府中来了一个客人,正是便衣打扮的李成意。
李成意不知和闻致在书房密会些什么,明琬自然不会去打扰,便去自己的药堂坐诊授医。
这几日药堂渐渐打出名气来了,前来问诊求药之人不少,几个药生也都谦逊好学,协助青杏将药堂打理得井井有条。下午来了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并未怀胎,腹中囊肿应是某种病灶,有些棘手。
明琬想起之前姜令仪留下的那几本祖籍医典中有类似病例的记载,又怕侍婢不识字翻乱了典籍,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亲自回去取。
路过书房时,书房门依旧紧闭,门口站了许多陌生威仪的侍卫,应是李成意带来的人。
明琬回了厢房,循着记忆从书架上抽出姜氏医典,却不小心带落了一本手札。
是闻致夜间常写的那本,竟然混在她的书中藏在了书架的隐秘处。
明琬失笑,蹲身拾起手札吹了吹灰,正要放回书架上,却无意间瞥见了其中记录的内容,不由一愣。
手札中记录的并非什么权谋大计,也非密令筹划,而是一些琐碎的日常小事,且每一页的记载,都与明琬有关。
【开化二年,元日。
吾于朝堂之上,惯于唇枪舌剑,不知如何哄人。小花说若有口难言,可以笔代之,将心中所想一一具录,不失为倾诉之道。下杭州前想过千万种带回她的方法,然一见面……】
后面写了句什么,又被划去,继而接上:【今日携她归家,吾心甚喜。】
开化二年元日,正是明琬随他从杭州回归长安的那天。她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继续朝下翻去……
仿佛风吹迷雾,遮挡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即将浮出水面,带出一个她所不了解的、闻致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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