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交叠握在手杖上的样子,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气势逼人。
萧元乐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搭在了腰间的鞭子上,却仍梗着脖子道:“女眷聊天,与你何干?”
闻致眉头皱起,这代表他已有动怒的前兆。
“乡君是自行离去,还是一刻钟后,郡公府的人亲自来将你接回去?”他冷冷道。
丁管事以如释重负的姿态,把气得脸发青的萧元乐送出了门。
闻致的脸色也不好。他转首低声吩咐了小花几句什么,而后沉着脸朝明琬走来,如果不是腿疾复发,他大概会三两步冲上台阶。
但他不能,只是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沉稳缓慢地走着,背脊挺直如松。
明琬见不得闻致这副唇色苍白还要逞强的样子,主动下了石阶,听见他压抑着焦躁和急切,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萧元乐试图将明琬从闻府弄走。
可明琬没有告诉闻致实情,他如今的状态并不适合受刺激,到时候吃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两人好不容易用五年时间换来了暂时的妥协和安定,怎能因一个外人而轻易瓦解?这点道理,明琬还是懂的。
“她说了你很多坏话,真是令人莫名。坊间传闻不可尽信,我今日算是明白了。”明琬避重就轻,果然瞄见闻致的神色轻松了些许。
闻致凝着郁色道:“大可不必理她。”
明琬道:“她看起来很仇视你,为何?”
闻致的身形一僵,隔着三尺距离,明琬都能感觉他内心的抵抗与紧绷。
“若是不能说,便不说好了,我也就随口一问……”
“她倾心的竹马,是姚进。”闻致忽然低沉道,像是撕开一道陈年旧伤。
太久没有听过“姚进”这个名字,以至于明琬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记得,自己刚与闻致成婚的第二日面见太后,在宫道上,闻致被一群文官奚落嘲讽,只因为姚太傅的嫡孙跟随闻致死在了雁回山的战场……
姚家的嫡孙,便是姚进。
如此一来,明琬便能明白为何萧元乐见不得闻致“得偿所愿”,为何说他是“踩着他人的尸骸上位”……她心爱的少年埋骨雪域,而闻致却逆风直上位列文臣之首,心中多少怨怼罢了。
若闻致肯低声下气,痛哭流涕地忏悔,恨他之人定会少上许多。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闻致素来宁折不弯,高傲得近乎绝情。
就像明琬等了五年,也等不到他一句“心悦于你”。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即刻。”闻致打断了明琬的遐思。
见明琬安静地望着自己,他反应过来语气太过强势,便又低声补上一句:“若有空闲的话,我带你去见个人。”
闻致将明琬带去了城中的酒楼,明明是饭点,楼中却无一个客人,只有穿着暗色短打衫的侍卫伫立巡视,安静得有些反常。
在二楼的雅间内,明琬见到了姜令仪。
听到门开的声音,姜令仪立即起身,望着明琬的眼睛微微发红。明琬久久回神,而后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姜令仪瘦削的肩。
闻致不知何时走了,门关着,屋内只有阔别数月的闺阁密友。
姜令仪亲自给明琬煮茶,诉说着被李绪带走的遭遇,而后又歉疚道:“你的住处,是我告知闻大人的。燕王知道你一直在往徽州寄书信,我怕他顺藤摸瓜查到你的住址,用你来胁迫我就范,故而我只能寻求闻大人的庇护……抱歉,琬琬,是我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
明琬轻轻摇首,而后抬袖为姜令仪拭去眼睫上的泪珠,喟叹道:“姜姐姐千万别这样说,没有什么比你安好更重要的啦。何况人各有命,往前走总会看到出路的。”
姜令仪握住明琬的手,抬起漂亮温婉的眼来,勉强撑出笑意道:“那,琬琬与闻大人今后如何打算?我觉着,他心里多少是有你的。”
明琬比姜令仪更清楚这些。她想了许久,方轻松一笑:“或许是我太贪心了……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与姜令仪叙旧许久,明琬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安稳落地,回到闻府后便沉下心将当年阿爹遗留下的草药图经整理编纂完毕。
当初离开长安之时遭遇河盗,包袱中的书籍倒是没被抢走,只是在坠河时包裹的牛皮纸松开了些许,不少手稿边沿浸水晕染了墨迹,花了明琬两三年的时间才逐步补充完毕,如今诸事妥当,只有上百幅药草、药虫的图画没有绘好了。
明琬素来不擅长工笔丹青,画得极慢且极为不满。姜令仪倒是会画,只是她如今处境窘迫,便也不舍得再叨扰她。
连着几夜挑灯夜战,连饭都是侍婢送来药房,匆匆扒上几口便又对照着标本继续描绘。
今晚格外疲倦,明琬画了十几幅图皆不满意,俱揉皱丢在纸篓中,泄气地趴在书案上,对着满桌风干的草药标本懊恼,琢磨可否要请个擅长书画的文人代为绘图……
想着想着,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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