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嵩县当地的一个名士,年约三旬的样子,此人虽然只是中过秀才,不过在嵩县享有盛名,文采也不错,所以平时两人走动的还算可以。
而杨山松看见他之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毕竟这些话还是不太方便和他说的。
倒是这个崔及第见了他这副模样,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接着他就是笑着道:“杨兄啊杨兄,所谓人生苦短,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呢!”
“而且现在落班时间已经到了,我请你去喝酒!”
杨山松有着心事,本来不想去喝酒,可是转念一想,借酒消愁似乎也不错,于是也就答应了下来。
接着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县衙,等到来到了一座酒楼之后,就是开始推杯换盏起来,然后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已经喝得不少了,这个崔及第看看杨山松脸也有些红了,舌头也有些大了,就感觉时机成熟了。
然后他才装作悲天悯人的样子,忽然很是感慨的道:“如今我河南乡亲父老,还真是苦难深重啊!先有大旱,又有蝗灾!只是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小弟却有一件事情,不吐不快啊!”
“啊,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杨山松此刻都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就是大着舌头道。
而这位崔及第看着就是暗暗一喜,然后才道:“此次贵弟辣手整治官场,确实是有一套的,也不愧为四省特使之名!只是他拿这个办法来对付蝗灾,依小弟看来却是有失偏颇的……所谓子不语乱神,这要是老天爷怪罪下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甚至不瞒你说,我都听说此次因为整治蝗灾,蝗神震怒,都有一个具体经办的少年吏员,前几天突发疾病,都给活活疼死了呢!”
“啊!”杨山松听了就是吃了一惊,他本来就对整治蝗灾这件事情,怀有惧怕态度,现在听见崔及第这么一说,就是更加害怕了,要是这样的灾祸,降到老杨家头上,那又该怎么办呢?
其实死了一个少年吏员这件事情,确实是有的,不过却不是什么蝗神降罪,而是突发急性阑尾炎,并且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那是无药可医的,所以等到杨山芦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不治身亡了。
不过现在嘛……却成了某些人造谣生事的材料。
“不行,这件事情我得跟三弟好好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的话都会给我老杨家带来灾难的!”杨山松就是喃喃的说道。
然后这个崔及第一看就是有门,连忙就是趁机说道:“杨兄你说的太对了!而且杨兄你是杨大人的兄长,而且还是长兄!所谓长兄如父,现在弟弟做错了事情,你这个兄长当然有义务去纠正他了!”
“而且我知道,你的书法是一流的,不如就留一幅墨宝下来,来劝告你的弟弟如何?”
“可以——”杨山松酒已经喝得比较多,所以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个崔及第很快就准备好了纸墨笔砚,然后杨山松就当场挥毫,写下了四句话——整治蝗灾,实为不妥!如果显灵,杨家危矣!
落款是——杨山松告三弟书。
然后看见他写完之后,崔及第就是心中暗乐啊……嘿嘿,太好了!有了这件东西之后,你说到时候在反对治理蝗灾的过程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啊……你想想看,连特使大人的亲哥哥都明确表示反对了,这说明他做的是多么的不得人心啊!而这样一来,下面的人还会有干劲吗?
然后再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杨山松都不记得了。
然后等到二天之后,这位崔及第就已经出现在福王府的府邸上了,等到他恭恭敬敬地把这份手书递给了那位王府长吏之后,这位长吏仔细的看过之后,还是非常满意的:“很好,这件事情你办得非常不错!”
“呵呵,既然是王爷吩咐过,学生敢不从命!只是王爷当初答应过的……”这位嵩县的名士就是陪着小心问道。
“你放心吧,王爷说了,你下次去科考的时候,包你中举!怎么样,这个承诺你还满意?”这位王府长吏就是含笑说道。
“啊,太满意了!多谢王爷大恩啊!”然后就这样,一桩肮脏的交易就完成了。
然后没几天之后,正在杨山芦大力治理四省蝗灾,也正是在关键的时候,忽然河南官场上,就传出了一股流言……
说他这完全是在瞎胡闹!是在逆天而行!老天爷降下的蝗灾,又怎么是凡人可以改变的呢?甚至他这样的倒行逆施,连他大哥都看不下去了,公开表示反对他呀……
并且这股流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包括还有他大哥白纸黑字写下的一幅手书,落于纸笔为证的。
然后治理蝗灾,本来就是历史上罕见,更不要说如此大规模的治理了,所以本来下面的人信心就不是很足,现在再被这样一搞……
而杨山芦在得知这一流言后,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视之,连忙就派人下去彻查了,包括此事的始作俑者……他的便宜大哥杨山松,这会也早已经清醒了,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只是等他再去找那位嵩县名士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人了……被告知外出访友去了,一年半载都不能回来的,于是这样一来,杨山松就更加确信,他被人当成枪使了!只是还能怎么办呢?再加上他仗着自己是长兄的身份,所以也就绷着,不去和杨山芦解释。
倒是福王府里的那位主子,听说了此事在民间产生的影响之后,都是非常得意的,甚至开心的都在床上打滚的!哈哈,看你再如何灭蝗!甚至接下来,都要看看你该怎么办了!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收拾你大哥吧,势必会对治蝗工作造成严重的影响!甚至功亏一篑也说不定!可如果收拾你大哥吧,又绝对会落下一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你看看,为了给自己捞名声,连自家人都不认了,所以这样的两难局面……我看看你会怎么办!
“大人,此事已经查清楚了……”特使府内,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监察司首脑海继廉,已经第一时间查清了事情的始末,只是因为涉及到杨山芦的大哥,他就专门向杨山芦当面禀报的。
包括又有民政司的孙昌明,也来向他汇报此事的影响,也就是有些地方,灭蝗的工作又出现了反复,毕竟特使大人大哥的牌子,还是很有迷惑力的。
而杨山芦听完了汇报之后,眉头都是皱了起来……他知道他这位大哥不成材,只是,他的这些对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连这样卑鄙的手段都用出来了!行,既然这样的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还是需要尽快处理此事的。
于是就在第二天,杨山芦就亲自赶到了嵩县,然后兄弟两人密谈了一番之后,第二天杨山松就公开表示,他那次因为喝多了,所以造成言行不当,给当前的治蝗工作带来了困扰,向大家深表歉意,并且他愿意承担此事所造成的责任……引咎辞职!
然后等到这个声明传出来之后,福王府里的那些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我靠,这样也行啊!他一个当大哥的,居然还要听一个小弟的?而且还弄了个引咎辞职,和姓杨的没关系?合着我们白费了一场力气啊……
倒是这样一来,那些基层办事人员,和老百姓们的困扰就没有了,就好像原本那些少年吏员,下去督促老百姓灭蝗的时候,老百姓来上一句——那为什么特使大人的大哥都反对灭蝗呢?然后他们就很难回答了。可是现在呢?
然后包括那些原本心中还有疑虑的,现在也都放心了,于是这样一来,灭蝗大业也就继续展开!
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坚持了整整半个月,没日没夜的灭蝗之后,治理蝗虫的效果终于开始显现!
甚至在此之前,先说一个治理蝗灾带来的副产品,之前在杨山芦入驻河南之后,就已经在河南一些多山的地方,例如,信阳鸡公山、南阳伏牛山、登封嵩山、郑州邙山等地,办了一些养鸡场,这样起到改善当地民生的作用。
可是这些天来,那些老百姓来交纳蝗虫干的时候,除了原来说好的一斤可以换二十文钱之外,还另外多给一个鸡蛋。
而这也就是治理蝗灾所带来的另一项好处,蝗虫对于农业生产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天灾!可是对于养鸡业来说,却是最好的饲料啊!甚至在大规模进行投喂之后,母鸡产蛋都是大增啊!从原来的二到三天下一个蛋,变为天天下蛋有没有?
而这个好处就可以回馈给老百姓手里!消灭蝗虫还可以有香喷喷的鸡蛋吃?甚至弄得好的话,每次还能换回五六个鸡蛋?这就让他们更加有了动力。
甚至除此之外,还有更直观的数据。
就好比根据农业专家韩霖的统计,在随机抽样了四个州县的100亩土地之后,现在每亩土地中蝗虫的数量,已经从原来的每亩五百多只,下降到了每亩了六十多只,整整下降了近十倍!可以说蝗虫危害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并且再也形成不了蝗灾了!
至于杨山芦呢,那就更加高兴了……要知道现在是5月份,正是蝗虫繁殖的季节!可是现在把这些蝗虫的父本母本统统消灭之后,它们就再也不能产卵了,再也无法繁殖下一代了!
这样原本注定会发生的,并且规模会扩大成百上千倍的蝗灾,就已经被扼杀在萌芽之中!此次的蝗灾战争,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甚至杨山芦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还非常的感慨,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崇祯九年就开始出现蝗灾,然后到了这几年,随着小冰河时期的加剧,更是到达了顶峰!
而蝗灾的规模有多大呢?根据史料记载,例如崇祯十三年的那一次,蝗灾西起关中,东至徐州,笼罩范围长达上千公里!宽度可达400~500公里,跨度更是几乎笼罩了半个中国!
甚至在蝗虫起飞的时候,感觉突然进入了黑夜……
而如此大规模的蝗灾,造成的危害又如何呢?谨根据史料上记载山东一例……
山东沂州蝗灾,蝗虫盈尺(田里的蝗虫积累起来都要高达一尺!)百树无叶,斗麦二千。民掘草根剥树皮,父子相食,骸骨纵横,婴儿捐弃满道……如此种种的凄惨,实在是令人惨不忍睹……可是现在呢?
根据民政司的统计,此次蝗灾也给田里的庄稼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河南,陕西,山东,湖广四个省份,平均有近一成半的庄稼被毁!可是,这和原本历史上的一片白地,千里无绿相比,已经是大大的胜利了!
甚至杨山芦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句……这场抗蝗的战争,因我而改变!
当然,为了打赢这次战争,甚至还只是阶段性的胜利,杨山芦付出的成本也是很高的,例如光是收购蝗虫干,就已经花掉了整整十万两纹银!至于其他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无法计算!
甚至还不仅于此,杨山芦除了要和蝗虫斗,还要与人斗!与白//莲教斗!一路上披荆斩棘。
只要,杨山芦却是无怨无悔,只要能够让老百姓活下去,不至于绝望呼号,那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倒是福王府,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又惊又怕的……惊得是在他们看来,蝗虫这种天灾,怎么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呢?所以本来他们完全不必担心的,可是现在呢?
而怕的是这要是连蝗虫都被治理成功了,哪还有他们什么事吗?甚至还想扳倒他?
于是福王在联合其他几位王爷,紧急商量之后,就决定放出终极大招了……也就是趁着这个最后机会,进京告御状!
至于所用的理由也很简单,趁着蝗灾还没断根,就说这是天人感应!因为杨山芦上任之后倒行逆施!杀人如麻!所以才引得老天爷震怒!降下蝗灾!并且还是波及四省的特大蝗灾!前所未有过!所以为了不至于百姓生灵涂炭,必须查办杨山芦!并且给予严惩的!
(其实之所以会波及四省,是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发展,所以四省大旱,进而引起蝗灾的,不过他们可不会管的,脏水只管往杨山芦身上泼啊……)
并且他们这个理由,还是非常的强大的!因为在这种三百年前的古代,也就是所谓的天人感应,几乎就是人们的惯性思维了……就好比如果老天爷经常不下雨,皇帝就要被逼得下罪己诏……因为他皇帝做错了事情,所以老天爷才降罪惩罚他们!
所以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正是因为姓杨的在这四个省里倒行逆驶,才惹得老天爷震怒,降下蝗灾啊!
所以这样决定之后,他们就决定放出终极大招了……进京告御状!一定要扳倒杨剃头的!不然这日子以后都没法过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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