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闹闹在早晨进去喊妹妹吃饭被冷声赶出来时立在门口缓了五分钟,几乎不能相信是真的。
可她不愿爸妈见到这样的事,她在楼下强撑着把老大和老幺该做的事都做掉,比如看着爹妈好好吃饭,比如偶尔撒个娇,比如安慰他们妹妹一定会想开的。
可她自己的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并且越来越觉得事情即将触底反弹。
喻兰洲是在下午五点发来的短信。
他们的对话框终于有了新句子,很简单的几个字:【我明天回来。】
算一算,他回去才四天而已。
又要长途飞行跑过来。
彭闹闹仰头看了看楼上那个紧闭的房门,噼啪打字:【我还没劝动她,你先别回来,免得白跑一趟。】
她很少有不加表情包的时候,墨尔本当地时间比北城快两小时,晚上七点,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静静把这句话看了好几遍。
然后手指划开自己的表情包,里头全部是彭闹闹曾经发过的粉红小猪,她每发一个,他就存一个,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有那么多小猪表情包,导致他的手机里也全是这些。
只是一次都没用过。
想听听她的声音,却还是忍住,敲下一行字:【有几成把握?】
彭闹闹就沉默了。
他也没追着问,两人的对话中断。
半个小时后,喻兰洲从宿舍出来,肩上背着上次回国的大书包,上了预先定好的出租车。汽车一路驶向机场,预备乘坐夜间航班的旅客们看起来都难掩疲惫,打算一登机蒙头就睡。
这次喻兰洲手上多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午夜十二点上机后就开始干活,除了自己的事,还要帮学生改论文,飞机上很安静,他敲键盘的声响就很明显,有人翻了个身,他的手指轻轻离开,悬在空中。
这个看起沉静的男人其实有一瞬的晃神,想起曾经有个姑娘喜欢在他干活的时候缠过来,手脚并用爬在他身上,无尾熊似的抱着他。
喜欢用脸贴着他,轻轻地蹭一蹭,就高兴了,乖了。
怀中似乎还有她留下的感觉,糯米团一样软的小姑娘,身上带着橘子香。
……
红眼航班在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到达上海机场。
此时喻兰洲已经换下厚重的羽绒服,身上是一件有些皱的白衬衫,袖口卷起,长裤下配着匡威板鞋,他从来不怎么费心装点自己,唯有手腕上的表有点价格。他一整夜没睡,在机场里给自己买一杯三倍浓的咖啡,喝到一半,划开小姑娘的朋友圈,她最近什么都没发,甚至设置了三天可见。
等把这杯苦得要死的咖啡喝完,终是没忍住,电话拨了过去——
闹闹陪在老爹身边,一看来电显示就弹起来了,彭爹轻扫了眼,端起茶杯喝口茶。
“喂?”小丫头看看老爹,往窗边挪了两步。
、、、
故作镇定的语气,喻兰洲一听就听出来了。
“在家?”
“恩。”
“我一会就到。”
到?
“你在哪?”她问。
刚问完,就听见机场广播的甜美女声。
“你回来了?”
“在上海。”他淡淡地提起,“一会儿去你家。”
闹闹:“……”
她发现今天喻兰洲说的话她都接不上。
“来这里干嘛?”
不是说好先别回来么
这个点……
喻兰洲顿了顿。
闹闹看了看时间,这个人,搭红眼航班,真的都不会累吗?
她的心揪了揪,低声问他:“你吃饭了吗?”
喻兰洲看看手里的空杯子:“吃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即使不说话,他们也不挂断,闹闹能听见机场特有的嘈杂声,直到彭爹开始咳嗽,她才把电话挂了。
一回头,说老爹:“要给你开两包止咳药。”
彭爹接招:“成。”
彭夫人过来一人拍一下,也是够幼稚的。
闹闹挨着妈妈:“喻兰洲……就是喻伯伯的儿子……他回来了,现在在上海机场,一会儿过来,说要见见静静。”
“这么突然?”
“……”闹闹更小声,不愿爸爸听见,“他昨天跟我说过……”
彭夫人瞅瞅自家的娇娇闺女,旁的都放一旁,人作为主治大夫千里迢迢亲自跑这一趟,他们只有感谢的心。
从上海登机,两个小时后就到了北城。
仅仅隔了几天,北城就染上了点秋天的味道,风吹来似乎显出点凉意,但日头依旧炽烈,王钊早等在停车场,喻兰洲上车一瞧,多看了两眼。
王老板憔悴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青痕。
但喻兰洲什么都没问,拉上安全带,把手机开了导航放在台子上,让王钊按着导航开。
那个他只去过一回,在门口罚站许久的地方,这一次倒是向他敞开大门,车子径直开进去,越走越深,一直开到临水湖畔的一栋独门小院前。门是敞着的,可王钊没进去,喻兰洲见他没一点意思,就自己下车了。
王钊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彭父彭母等在门边,见到喻兰洲,依旧是世交家长辈关怀的模样,嘘寒问暖,递水端茶,满怀感激,一点瞧不出其他。
“闹闹在楼上,静静这段时间颓的不成样子,估计要收拾收拾。”彭夫人张口道。
她是第一次见喻兰洲,果然如丈夫说的,一表人才,很稳,三十多岁,正值男人最好的那几年。
身上的衬衫有点皱,袜子却很白,领口袋口也均是干净的颜色。
喻兰洲坐在楼下,说自己的来意:“刚好能休息两天,我回来看看。”
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他心里明白。
到底是不是真的休息两天,也只有他心里明白。
两次仰头往上看,紧闭的那扇门里一开始静静的,后来就露出点声响,再后来,能明显听见彭闹闹在哭。
她一开始是压着声的,和喻兰洲坐在一起的彭父彭母都还没听见,只见这个小伙子突然蹿起来,低低道了声:“冒犯了叔叔阿姨。”
然后人影一晃,几步蹿到了楼上。
想进去,可门从里面反锁,而里面的人激烈的争吵掩盖了他低低喊的那声:“闹闹。”
当着彭董事长和彭夫人的面。
隐着担心,带着亲昵。
作者有话说: 啊!好喜欢写这种分开以后的磨合戏!喜欢鱼儿!亲亲鱼儿!啾啾!
喻主任:给我把这个疯婆子拉开!
第67章 渐秋8
第六十七章渐秋8
他听见下面一句, 是那个总是笑咪咪的小姑娘哭着在吼:“彭静静,甭让我瞧不起你!做人要有骨气,你自己说的!”
很像很像曾几何时, 她拉住他, 也是这种强势的气派:“喻兰洲,人不能烂在自己手里!”
印象里, 她是个没什么姐姐样,总会冲妹妹撒娇的姑娘,印象里, 她其实更像彭家老幺。
彭静静则永远不会退让,她扬手砸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你试试?换你来试试!!彭闹闹大话我也会说, 真到了这一步你也一样!甭跟我面前装厉害!”
门外的喻兰洲簇紧眉心。
“好,好……”能听见里头的小姑娘哭得更厉害,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知道你怨我!这些年,家里本该我撑着,可我不愿意,我撂挑子只能你接上,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忘记了, 对不起!因为你总是跟我说这个家你扛,所以我忘记了,真的对不起!”
小姑娘的哭声里有浓浓的歉意。
“哭什么哭, 就知道哭!”彭静静极其厌烦地撇开头。
用厚厚的窗帘遮挡外头灿烂阳光的房间被彭闹闹强行开了灯, 因为喻兰洲要来, 她换下睡衣穿上一条碎花的裙子,光着脚,她在家从来不喜欢穿鞋,那个烟灰缸砸下来的时候, 碎裂崩飞的尖锐玻璃渣划破她脚背飞出去,感觉有些扎扎的疼,她立在那里,头一次感到孤立无援。
没有了妹妹,她就是孤单的个体。
从来没有,从小到大没有一次讨厌过妹妹,妹妹像她的分身,他们总是形影不离,他们总是要好地手牵手站在一起,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可是,妹妹真的讨厌她了。
“你气归气,可你不能糟蹋自个……”彭闹闹不知道喻兰洲在门外,提起了柯莲,“喻兰洲前面的女朋友跟你一样,不肯治,就这么没了,留下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整整三年都没笑过,你希望我也那样吗?你没了,我怎么办?爸妈怎么办?”
声音传到楼下,彭爹彭母相视一眼。
喻兰洲敲门的手悬在空中。
女孩的哭声带上愤怒:“要是能换,我宁愿生病的是我!你都好好的,我比谁都愿意!这话我指天发誓,要是有一点假天打雷劈!!!”
这话重了,彭静静搡了姐姐一下:“你闭嘴!”
彭闹闹一脚踩在玻璃渣上。
人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清瘦的女孩喘着大气,看着地上女孩的脚背,她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口子,可仍旧不愿意道歉,指着门:“你还不走吗?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剩下的,只有彭闹闹不争气的哭声,她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边哭边一瘸一拐出来,旋开门,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突然就定住了。
喻兰洲站在门外,深深看着她,发现小姑娘剪了个发帘,哭得发帘都劈叉了,中间一道缝,成了五五开的小分头。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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