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咱家是太皇太后的奴才,打狗还得看主,适才那一掌又怎么算?”
曹寅一袭黄皮加身,一手恰在深蓝闪缎的腰带上,咧嘴一嗤底气十足,“我等自有监督执法之权,俗话说‘挡道的黄马褂,追魂的巡捕房’,上至贵胄,下至百官,见谁眼生不顺巴,盘问、赏罚,连宗室也算上,不管三六五,别说你一个小小内监,我等自可纠劾补服朝冠,将你就地查办!怎么的?你敢抗旨!”
站在其身后的众侍卫齐刷刷地欲要亮刀威武,董成海自知犯了口忤见势不妙,噗通一跪到底,撞头如捣蒜,“内爷见谅,是老奴莽撞,老奴这就领旨,这就领旨......”转头冲着乾清宫泥首叩头,“谢万岁爷赏——”
有侍卫早已上前监督执法董成海自掴,身侧的噼啪之声连绵而起,“一、二、三、四、五、六——”直至数至二十,自掴完毕。
此时,远听着大殿上喊起敬事房太监的声音,“大人们下钱粮啦,灯火小心啊!”由西一长街打更的棒子响来一片下钱粮的喊声,各宫太监衣帽整齐的恭立在门前应道,“回老爷话,内爷宿值,这钱粮下不了啦。”
侍卫在外回应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推迟下锁,钦此——”
此番一答一和,远远地听起来唱戏似的反将曹寅等一众侍卫惹得忍俊不禁,皆抿着嘴“哧哧”地笑出声来。
慈宁宫总管应长智在殿外打了暗号,听里头一声传唤才迈进门槛,丢魂失魄地绊了个趔趄,那一身公服连滚带爬的进来见着太皇太后就磕头,“哎呦,老祖宗——此时戌正,正是宫里下钥的时候,可皇上一道口谕不叫上锁,各宫门处又派了好些黄马褂执灯宿卫,乾清宫传下话来说丢失御物,侍卫们这会儿正走筹验汛呢。”
“应谙达不必失慌,依你这样仰八脚子地滚进来,没得殿前失仪吓着了老祖宗。 ”苏麻喇姑哈着腰转首对太皇太后说:“自世祖那会儿宫门收钥,门禁上把得严苛,无一日不奉行皇宫惯律,许是乾清宫失的那件儿御物着实要紧,皇上才如此兴师动众。”
太皇太后坐在东面一条大通炕上,讳莫如深地一哂,“你这话说得不错,乾清宫哪是丢了物什这样简单,而是皇帝身上丢了一件极要紧的御物呢,不过醉翁之意罢了。”
“老祖宗说得是......”苏麻喇姑假意恍然。
“想的不错,你这心里也明镜似的只是不敢言语是不是?怕说出来一则影响了我们祖孙之间的情份,二则又落了个两舌的业障。”
她摆了摆手,“我抚育了两朝天子,当初对福临是我太过急功近利,逼得好好的一个皇帝成了那样。而今亦又重蹈覆辙,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痴人,我孝庄无法,这一次便打算放开手了。为顾全大局,我大清要出明君就不能在儿女情长上积粘,有时无招胜有招,人情冷暖虚无罢了,尤是帝王最是无常,爱欲荣华皆不常保。自是由得它去,就如蜂子嗜蜜,越是得不到的便想得到,皇帝从未动过情,这次便要他淋漓尽致的动情一回,看至末后还能豁腾出,什么个局面来。”
第40章 无端画角(上)
题记:风销绛蜡,偏是东风吹, 玉楼昏鸦乌啼声。往事容易参差, 萋萋难写微茫,蒙蒙一帘幽梦。春风随云悠悠,奈何有时有尽。
落日归晋, 仿若是残霞暮暮波转, 慈宁宫小太监依着渐次将殿前的灯掌亮, 怎也见那点点行行灯火, 天上地下都被它照得通明的锃亮。
眼下雪梅依旧跪在慈宁宫殿前,大雪漫无目的纷飞着,她浑身木了一般,感官早已无觉,像个支身屹立的雪人,看天空、大地、看白雪只就看不到自己的结局。
“对不住,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早知如此......”曹寅垂着头依旧压着刀侍在一旁, 面上讪讪地不敢瞧她。
雪梅打断道:“你从没害过我, 又何来对不住之说?我说这话不是奚落你,是真心实意的, 要不是当初你做的及时,我便是叶赫那拉全族的罪人,当初我为一念情执拆人父子情份,离间他人母子之情,不顾孝义伦常只为一己之私, 我与他自然是情之所钟,心之所系,而这情再大也抵不过父母恩情,是我想不透,颠倒了分寸。如今我能落得如此,还不是报应吗?反而,还当得我一声谢,是你救了他,亦是救了我,你做得对...是他的好兄弟。”
刀柄上明黄的流苏随风一高一落徐徐乍起,鎏金的云纹盘龙被他抓在手掌上凸开了一遛的白肉印子,“你能有这个意思,倒是我很惭愧了,不论如何我曹寅这一生最是对不住你,你别怨我就好。”风吹涟漪搅得鹅绒白雪,起高飘落,若有所思地沉沉欲坠。
少顷,曹寅见皇帝行至,便将话题戛然而止。皇帝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一眼望穿,饱风落地而顿的裙裾下,那身影却是不盈一握。她跪在寒风雪地里战栗不止,那感觉无望极了,皇帝蹙了蹙眉反剪着一只手,硬着头从她身后越过,一步步迈进了慈宁宫大殿。
前面是两排一连串的万字宫灯,由引导太监领路穿过蜿蜒曲折的游廊,一路长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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