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想想没有拒绝,而是走了过去。
温暖的指尖触摸冰雪的寒冷,红枣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大爷,你手不冷吗?”红枣问谢尚。
谢尚拿自己的冰手故意地抓住红枣的手道:“来,感受一下。”
红枣被谢尚的手掌着实冰了一下,知是谢尚故意使坏,便挣脱谢尚的手,抓起地上的干雪往谢尚脸上一扬,然后转身就跑。
谢尚躲闪不及被扬了个正脸,不觉叫道:“红枣,你使坏!”
红枣站住回头反驳:“你先的!”
谢尚一边抖雪一边咬牙:“你别让我抓到!”
红枣挑衅:“有本事来啊!”
看着小媳妇有恃无恐的模样,谢尚抓人前先弯下腰抓把了雪团成团砸向红枣。
红枣一见谢尚弯腰,立就侧身半蹲,也不嫌冷了,左右手各团一个雪团一起朝谢尚砸了回去——没先兆的,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起了雪仗。
至于火锅和雪人,谁还记得?
直糟蹋完一院子的雪,谢尚方才抓到了红枣。
红枣摇着手喘气道:“大爷,不玩了!”
“你说不玩就不玩了?”谢尚做出凶狠的样子:“你先扬我的一脸雪怎么说?”
因为有雪褂子护身的缘故,两个人雪仗半天,即便偶尔中招,也都是拍灰的水准——躲藏在风帽里的脸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打中的?
何况红枣知道轻重,不会拿雪团砸谢尚的脑袋,而谢尚,自谓大丈夫,自不会拿雪球打自己媳妇的脸。
红枣眨眨眼:“大爷,明明是你先拿冷手冰我的!”
“还不是你自己问我的?”
红枣觉得这么扯皮没意思,便转换话题道:“咱们且把这账都先记着吧!”
“天都这么晚了,咱们再不赶紧地吃了饭去跟娘问安,娘就该问了!”
“哼!”闻言谢尚方才松开红枣。
回到西厢房,火锅早就烧干汤了。一时换了锅底,重新下了丸子,红枣和谢尚自行洗手净面吃火锅不提。
饭后去上房给云氏问过安。红枣回屋便让人传水洗头洗澡,更换被褥床单。
明儿除夕,午后的那点空档红枣打算用来补觉,便只能今天搞好个人卫生了。
今年的除夕和去年除夕的唯一不同就是谢子安不在家,早晌的祭祀和冬节一样都由谢尚担任主祭之外,半夜交时时候明霞院的接灶和祭拜天地也都由谢尚主持。
大年初二,红枣会娘家。路果然都冻住了,极不好走。所以这天不止李桃花没来桂庄,李高地和于氏也都没来——只李贵林为了县试,早来了!
过去几天李贵林自觉从红枣拿来的《四书》纲要里收益极大。他对红枣极为感激。
不过李贵林知道红枣难得家来,和父母有体己话说,所以直待午饭方才露面。
“红枣妹妹,妹夫,”一见面李贵林便拱手拜年道:“新年好!”
红枣和谢尚也双双回礼,李满囤则招呼他们坐下边吃边说。
谢尚和李贵林许久不见,加上又是过年,说不得要喝一杯。
“贵林哥,”谢尚端起酒杯:“许久不见,今儿我借花献佛,祝你取录进学!”
“借你吉言!”李贵林和谢尚捧杯干后,拿壶又给谢尚满上。
李满囤见状自是高兴,便问谢尚道:“尚儿,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县试吗?”
红枣……
红枣心说谢尚才多大呀,咋就论到县试了?她爹这望婿成龙的心也太急了些。
谢尚却道:“回岳父,起码还得五年。”
“五年?”李满囤颇为吃惊:“那你不是都十八了吗?”
除夕中午李满囤去老宅吃饭时听李满园说李贵富念的私塾今年有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考县试,便想着谢尚家学渊源,旁人十五岁能有的水平,他十四岁就能到,而谢尚过了年就十三,算下来他明春必是要考县试,方才做此一问。
十八很大吗?红枣扶额,心说:她贵林哥都三十了,还在考呢。
他爹这是打哪里听说了什么神童故事,然后便往谢尚身上套?
谢尚闻言也颇为懵逼,只好委婉道:“岳父,小婿得把功课念全,才能下场。”
李满囤更奇怪了:“你《四书五经》不都会背了吗?”
谢尚知李满囤不通科举,便言简意赅道:“岳父,能背书不过才是科举入门,八股文章才是重中之重。”
“小婿学做文章没两年,功夫远远不到,并不能下场。”
至此李满囤方觉尴尬,干笑道:“尚儿,我就是白问一声,你别放在心上。”
打个哈哈揭过此事,谢尚面上不显,回去的路上却问红枣道:“红枣,你知道岳父今儿为啥问我县试的事?”
红枣眨眨眼:“怕是听说了什么神童的故事,然后对你寄予厚望?”
谢尚听红枣所言跟自己料想的不差,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留意道谢尚紧张的神色,红枣忍不住笑道:“我只知道爹是咱们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而他中秀才是十八岁后,且是一试即中。”
“乡试也只考了两次,会试又是一试而录。”
“对比咱们城那些屡试屡不中的儒生,我觉得还是咱爹这种胸有成竹的下场考试比较厉害!”
闻言谢尚得意了:“红枣,似爹这样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将来也会跟他爹一样一鸣惊人!
第326章 快镰刀(正月初二)
送走女儿女婿,李满囤问李贵林:“贵林,红枣女婿说文章难做,这做文章到底难在什么地方?”
“不是说《四书五经》背熟了就会写了吗?”
李贵林回道:“写文章有专门的格式,满囤叔,这就和咱们写信,开篇都是‘见信好’,结尾都有‘此致’一样,只要按格式写出来就叫文章——从这点上说写文章其实不难,知道了格式,谁都能写。”
“但想文章能写好,写出彩,只靠念《四书五经》却是远远不够,还得通晓经史子集。”
李满囤疑惑:“经史子集?”
李贵林解释道:“满囤叔,所谓的经史子集,其中经,就是经书,比如我们念的《四书五经》;史是史书,记载历史的书;子是先秦百家除了儒家外的其他著作;集是文集,即前人的文章。”
李满囤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想想又糊涂了。
“贵林,”李满囤问道:“既然《经》你们都会背,为什么还要说通读经史子集呢?只读史子集就行了啊!”
李贵林苦笑:“满囤叔,其实《四书五经》只是《经》的一部分,似《谷梁》、《公羊》、《尔雅》几部经书一般私塾虽然不讲,但不代表不要读。”
“谷梁、公羊、尔雅?”李满囤惊讶了:“这不是满仓、满园和贵林你们城里宅子所在的巷子名吗?”
“怎么就成书名了?”
李贵林被李满囤逗笑了:“原就是书名啊!满囤叔,这三部经和《孝经》一起再加上《四书五经》合称《儒家十三经》。不过知道这三部经的人不多,所以咱们县的某任县太爷为了教化,便拿这三本经名做了南城巷子名,以助旺文昌。”
一直以为谷梁巷住卖粮食的人,公羊巷住屠夫的李满囤……
“贵林,”李满囤喃喃道:“不是你讲我还真不知道!”
李贵林谦虚道:“我也是听人言罢了。”
李满囤想想又问:“贵林,那这些书,你现都读过了?”
李贵林:“我治《春秋》,必是要背记《谷梁》、《公羊》和《左传》。这三本书,我早年都曾抄过一本!”
闻言李满囤方觉放心,转念又问:“贵林,你刚说什么左边传?”
李贵林无奈:“满囤叔,是《左传》……”
被李贵林扫了一回盲,李满囤不觉关心问道:“贵林,这史子集,你也都念过了吧?”
李贵林沉默片刻,方道:“满囤叔,史比经的类别还多,而子更是天文地理,释道法医,无所不包——说是书山学海,一点也不夸张!”
经李贵林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赶紧道:“怪不得私塾门联都挂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先我看到我还琢磨这书山是哪里的一座山,没想竟真是指拿书堆出来的山——这岂不是要把书铺里的书都读过了才行?“
“书铺里那许多书,不提买回来要花多少钱,只说先读哪本,再读哪本,次序弄明白就不容易了!”
读过《千百家》和《四书》,李满囤也知道读书得按顺序来!
“就是这话了!”李贵林感叹:“读书虽说要勤,但实际里,再勤再苦都抵不上一位良师的几句指引——要不,怎么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但可惜能遇到良师的机会太少了。”
李满囤想想不对:“贵林,你不是在城里念过书吗?”
“我听人说你塾师的学问不错啊,怎么,你塾师授业藏私,不教你真本事?”
“所以,贵林,”李满囤自觉又有了一个大发现:“你至今没送兴和去私塾其实是这个缘故?”
李贵林却道:“满囤叔,我塾师为人挺好,教课也不能说不用心——先《谷梁》、《公羊》、《左传》就是他借与我抄的,但他能力有限——史子集自己都没读过几本。”
“怎么可能?”李满囤实难相信:“他不都是秀才了吗?这中都中了,咋还会不知道?”
李贵林:“满囤叔,你有所不知。城里秀才能中靠的是多背中文,而不是通读经史子集,所以都走不远。”
李满囤:“中文?”
李贵林:“所谓‘中文’就是院试、乡试考中了的文。每回考试后学宫都会印中文卷子,只收工本钱,价钱和自己抄书差不多,然后再加上每年考中的人也都会印制自己的中文卷子放到学宫免费送人。”
李满囤赶紧问道:“那我亲家印了吗?”
“印了,”李贵林道:“从考秀才的县试、府试、院试,一直到中进士授官的会试、殿试都有。孔庙的魁星阁就能自己拿。我冬节就去拿了!”
“有这么厚一大沓子!”
“那我明儿一早就去孔庙烧香!”李满囤不假思索道:“我也读读我亲家的中文,长长见识!”
“贵林,这读背中文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凡能中的文章都是极好的,背熟了便就是红枣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自然就会自己写文章了。”
“不过,贵林,你刚说的走不远是什么意思?”
李贵林:“就是考中秀才就到头了。”
第3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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