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凉举一反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柯公子不会武功，他得保护他。恩，看来跟京水待久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果然会上升。
    三人之中唯京水一人有剑，便自然而然的解决了大部分的走尸。陆千凉与沈言璟二人赤手空拳，到底避讳着走尸身上的脓血沾在自己身上，只能尽量闪避击退，护好处于包围圈儿正中的柯暮卿。
    走尸走尸，占了一个尸字便不再与活人沾边了。这等不喘气不进食的怪物不怕疼不怕死，若不是砍掉了头颅，即便割裂了喉管儿也照样能站起身来继续攻击。
    一刻钟后，三人筋疲力竭，动作皆慢了下来，围护着柯暮卿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京水仗剑腾挪，替二人分担了部分攻击力之余，急切道：“王爷王妃带柯公子先走，京水断后。”
    “怎么走？”沈言璟猛地抬脚踢断了一只走尸的颈椎，手下再不留情道：“你手里有剑，直接杀出去，我与千凉断后。”
    话音落下，那只被踢断了脊椎的走尸才轰然倒地，口腔之中涌出两股黑血后再不动弹。柯暮卿被几人围护在中间，见这一幕急扑过去，却被沈言璟一只手提了后领子丢回了身后。
    “自己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就别想着担心旁人了。京水，开路！”沈言璟冷声道。
    京水得了命令，手下也再不留情，几个剑花挽过去便是大量的残肢断臂落地。凝着黑血的走尸头颅顺着剑锋的力道高高飞过两侧巷子的院墙，落地后又是“砰”的一声。
    柯暮卿闭目摇头，卒不忍视。沈言璟不言，与陆千凉一人架着他的一只胳膊横冲直撞的向着京水斩杀出的缺口冲撞而去。
    猩红的双眼似是跳跃在地狱里的鬼火，不知疲倦的扑上来，一批倒下，一批又起。京水手中长剑已满是腥臭的血腥气，混合着尸毒的走尸之血溅了满身，映在墨色短打上辨不清是水渍还是鲜血。
    再这样下去，四人都会折在此处，谁都走不了。几人都已是精疲力竭了，有血有肉知冷知痛的人，如何能比不知疲倦的走尸？
    京水开路缓缓前行，转过一处巷子口，又是大批的走尸涌上来。陆千凉已是勉力支撑，见那层层叠叠的猩红双眼，不由得泄气道：“怎么办，这么多根本杀不完，莫不是千府的走尸都聚到这一条巷子里了。”
    “杀不完也要杀！若是停下便真的回天无术了。”沈言璟粗鲁的将她拉过来，自己闪身退到后方断后：“你带着他找机会先走，我与京水还能再顶一阵。”
    话音落下，幽深的巷子里缓缓传来细弱的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那语声细弱的像是下一秒便会断掉一般，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中，伴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竟莫名恐怖。
    狭窄的小巷内，一道瘦小的身影逆光走出，破烂的花裙子沾着草屑泥土，精巧的绣花鞋裹着小巧的纤足，不盈一握。
    听歌声，那应该是个小女孩儿，瞧那身高也是不足五六岁的年纪。她整张脸都印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只眸子猩红如血，另一只却清澈透亮，圆溜溜的尚且带着同真。
    悠扬的歌声响起，那走尸群便像是被点了周身穴道一般木讷的定在原地，再也扬不起锋利的爪牙。沈言璟皱眉望向那个隐在阴影中的小女孩儿，声音微带疑惑道：“毒母？”
    “是初夏么？”柯暮卿突然出声问道。
    几人一直照应着他这个不会武功的技术工种，一场大战下来，几人皆是浑身血污，倒只有柯暮卿一人白衣如旧，唯有长发稍有散乱。
    此时走尸皆停，三人便也停下脚步，警惕着注视着隐在黑暗之中的那小小的身影。那小女孩也只自顾的唱着歌，未曾理会柯暮卿的问话。
    猩红的眸子色彩不减，却在听到了这歌声是时，缓缓阖上眼自发让出一条路来。柯暮卿皱眉想那小女孩儿走去，沈言璟抬手将他拦住：“别过去，这怕是毒母，没有普通走尸那么好对付。”
    “是初夏，我认得她。”柯暮卿推开沈言璟的手，缓缓走向那瘦小的身影：“你怎么会在京城？天医谷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你怎会在此？”
    那小女孩儿缓缓从昏暗的巷子口踱步出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猩红如血的那只眼，一马当先的走进走尸的包围圈中。
    说也奇怪，原本张牙舞爪的走尸似是避之不及般，推搡跌撞的退到两侧。小女孩打了一个手势，将四人带出了被走尸包围的小巷。
    陆千凉可以肯定，这短暂的只有百步的距离，却是她这一生走过的最难前行的路。上百双猩红的眸子注视着她，似是下一刻就能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一般，任谁都要怂上一怂吧。思及此处，她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殿后的沈言璟。
    沈言璟上前几步走在她的身侧，并未像以往一般牵她的手。此时情况特殊，执手而行定会影响速度，一旦这群走尸不受毒母的控制反扑上来，后果则不堪设想。
    短短百步，四人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女孩儿带领几人走过一处拐角，又行至最后，缓缓翻手睁开了自己那只猩红色的血眼。与此同时，歌声也戛然而止。
    走尸群像是接收到命令一般，呻吟嘶吼着向反方向走去，没有再来纠缠诸人的意思。
    紧绷的弓弦一旦松弛下来，便会霎时颓靡，人也如此。此时危险远离，陆千凉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依靠在墙壁旁大口的穿着粗气。沈言璟与京水也不是很好，各自寻空闲之处调息运气。
    “初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暮卿上前，双手扣住那穿着破裙子的小女孩儿瘦削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小女孩双眼眨了眨，似是觉得顶着一只红眼睛看人不舒服一般，再一次的伸手捂住一只眼道：“哥哥，明日一早便离开京城吧，这些事情，你们不要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