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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侍卫立即应下。
    “关在何处?”战侯又沉声问。
    侍卫一听就明白了,他问的是何人,低声道,“在东厢房里,按您吩咐的,一直没送食水。”
    战胥没作声,直接抬步,朝那关着肖氏的东厢房而去,到了那里,不必他开口,守门侍卫已经上前开了锁。
    门被打开,战胥抬步入内,见到被捆得严严实实,丢在榻上的肖氏。
    肖氏本就生得比同龄人老气,她常年皱眉,眉心深深的纹路,面上一道深深法令纹,面带苦色。平日里养尊处优,一身贵重的衣裳加厚重的头面,好歹还勉强能称得上是个富贵的老太太。
    可如今的她,穿着洒扫婆子平日穿的灰扑扑的袍子,头发散乱着,饿了一日,滴水未进,嘴唇干裂,面色发黄,整个人狼狈不堪,加上她见到战胥后,露出的疯狂神色,像足了一个疯婆子。
    或者说,就是一个疯婆子。
    战胥上前,取下塞着她嘴的布。
    刚一被取下,肖氏便破口大骂起来,骂眼前的战胥,骂知知,甚至连珠珠和刚出生的小郎君,都被她一起辱骂,犹如一个粗鄙乡妇,甚至乡下妇人都没有她恶毒。
    战胥面无表情,漠声道,“你最好住嘴。我留你一命,是看在陆铮的面上。”
    肖氏死死盯着战胥,口出恶言,“你怎么没死?你应该带着你女儿,带着那两个小畜生,一起下地狱!”
    战胥猛的伸出手,袖中匕首滑出,抬手单手直接拔出利刃,动作利落又飞快,叫人根本看不清,刹那间,那匕首便抵在肖氏的喉间。
    原本还破口大骂的肖氏,一下子跟哑巴了似的,张着嘴,却不敢发出一个音。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战胥缓缓摇头,仿佛是嘲弄肖氏的贪生怕死,又仿佛只是平铺直叙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话锋一转,慢吞吞问道,仿佛真的像在和肖氏商量一样,“你想怎么死?五马分尸?凌迟?白绫?绞杀?还是鸩酒?看在你是知知的婆母的份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
    肖氏嘴唇颤着,犹如看到恶鬼一样,看着战胥。
    “你是恶鬼……你害死那么多人,该死的是你……”
    战胥抬起眼,“所以,你想杀的是我?因为知知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痛下杀手,不顾她是你的儿媳,她怀着你的孙儿。”
    肖氏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你该死,江氏也该死!江氏生的孽种,也不该留在这世上!”
    战胥一错不错盯着面前陷入癫狂的疯妇,不太明白。
    若是婆媳不合,不至于闹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可他与肖氏从未有过接触,她对他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他现在就可以杀了她,他虽不是杀人如麻的人,但征战多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毋庸置疑,对他而言,肖氏连一只蝼蚁都不如,他抬手就可以碾死她。
    更何况,她大胆到要害知知的性命,光就这一点,肖氏死一百次都死不足惜。
    但是,他不能。
    他是知知的父亲,他若杀了肖氏,杀了陆铮的生母,那么知知如何自处?她如何去面对陆铮?
    他可以带知知回幽州,战氏养得起他们母子三人,有他在,日后有战瑾在,知知可以养尊处优一辈子。他可以养他的女儿一辈子。
    但是,前提是知知愿意。
    知知和陆铮夫妻琴瑟和鸣,即便他再不满陆铮,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再替知知找一个夫君,那人也不可能比陆铮更好。
    更何况,知知深爱着陆铮,她心甘情愿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单是这一点,战胥就不可能真的杀了陆铮的生母,纵火杀人的肖氏。
    他收回手,冷冷瞥了眼肖氏,他抬步踏出门,守在门外的侍卫长忙道,“后院,那叫金禾的丫鬟醒了。”
    战胥脚下一顿,直接道,“带路。”
    “我亲自审。”
    来到金禾暂住的地方,比起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肖氏,金禾显得虚弱多了。
    当时她意图刺杀未果,被战胥一把摔了出去后,在火场中烧得昏迷了过去,救出来时,面上灼伤得厉害,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幸好府里有神医,才将她救了回来。
    那神医原本是为知知准备的,却不想,没用在知知身上,倒是用在了金禾身上。
    神医踏出来,看见门外的战胥,招呼道,“侯爷。”
    战胥微微颔首,对他的态度相当不错,“许神医。”
    许神医立马摆手,“别别,别这么叫我,叫得我浑身不自在。”
    战胥没作声,继续道,“烦请您在府中再住几日,我等会儿去寻您,有些事需要请教您。”
    想到这位的大手笔,许神医一捋胡子,爽快道,“行。侯爷直接来便是,老朽等着。”
    战胥微微颔首,示意侍卫送他一程,神医走远,他才推开门,踏入屋内。
    浓重的药味,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金禾受伤很严重,左臂几乎被烧得没了知觉,右脸颊上也落了疤,被绷带裹着。
    看到进来的是战胥,她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停朝后缩。
    战胥垂眼看她,拂拂手,门被掩上了。
    第88章 留下还是离开
    侍卫守在门外, 听见开门声后,不由得齐齐抬起头,便见走出的战侯, 他面上神色不大好看。
    跟着来徐州的侍卫,最少的也跟了战侯数年了,还是第一回 看他这样的脸色,不是昨夜那样的震怒,而是一种……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侍卫上前一步, 被战胥挥退。
    此刻的战胥, 心中乱糟糟的,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本来以为,肖氏那个恶妇, 是因为与知知不合,故而策划了这一切,为的是要害了知知的性命。虽不合常理,但这世间,性子偏颇之人不知凡几,更何况肖氏年纪轻轻便守寡, 性子上比起寻常妇人,理应更执拗一些。
    虽古怪, 但倒也说得过去。
    但方才他亲自审问了那叫金禾的婢子,却得到了一个令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肖氏的确不喜知知这个儿媳,但也仅仅只是不喜,还不到害她性命的地步。肖氏之所以痛下杀手, 竟是因为他。
    战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与肖氏扯上关系。或者说,肖氏竟然会将陆家父子的死, 怪在他的头上。
    他的确攻打过兖州,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过于久远,但他的确领兵来过。后来远东乱了后,他便将重心放到了远东上,加之钟氏对兖州的治理,他便将兖州放下了。
    但是,若说硬要给陆家父子的死,找一个仇家,那倒是勉强能与他挂钩。
    的确可以用上“勉强”二字,据他所知,陆家父子在卫所都只是普通的小兵,根本不可能死在他手上,更多的可能,是死于战场的乱箭之中。
    战胥微微闭目,想起了先前与陆铮的相处,也回过神来了,难怪陆铮一直对他疏远,即便他表明自己绝不会与他争夺这天下,甚至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不见陆铮态度有所改变。
    陆铮生母视他为仇人,陆铮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肯定知道,否则,他们翁婿之间的关系,不会也不该这么差。
    战胥站定,忽的冲另一个方向走去……
    ……
    知知是在第二日,才见到的青娘。
    青娘被捅了几刀,但好在伤口都不深,也没流多少血,更多的是因为当时箭在弦上的危急,而受了不小的惊吓。当天夜里就烧了起来,隔日起来才退了烧。
    她进门,见到知知正在喝药,知知脸色尚可,鬼门关上走一趟,对身子多少还是有些损伤了,但她心宽,一心坐月子养身子,倒也还好。
    见到青娘,知知欣喜唤她,伸出手,“青娘。”
    青娘赶忙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面上满是笑意,“奴婢在。娘子精神头看着不错。”
    知知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眼青娘,忽然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问她,“青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青娘被问得一怔,刚想寻个理由混过去,却看见夫人清润的眸子盯着她,眸子里流露出担忧和不安的神色。
    也是,整个正院都大换血了,自家娘子那样聪明,又怎么会毫无所觉。
    青娘这微微一迟疑,便被知知看了出来,她直言不讳,直接道,“青娘,你别瞒着我。爹爹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便能安心养身子了麽?再者,我也没那么虚弱。”
    “青娘,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青娘被问得心里乱糟糟的,也明白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是绝不可能的,便咬牙点头,“行,奴婢告诉您,您要答应奴婢,别生气,也别忧心,一切都有侯爷。”
    知知心平气和,颔首,“好。”
    青娘见她应了,才长寿院起火、肖氏混进正院意图谋杀等一系列的事情说了,她虽竭力描绘得轻描淡写,但知知仍能从其中猜想得出,她生产那一日,整个陆府有多混乱,有多险。
    知知听得心惊肉跳,沉默了良久,青娘都担忧不已地盯着她看时,她才微微笑了下,仿佛是安抚青娘一样,低声道,“那婆母——肖夫人她在何处?”
    青娘担忧地看着她,道,“被战侯关起来了,派人守着。”
    知知问完了,得知肖夫人还好好活着,也不知自己该往下问什么了。
    要说后怕,的确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明白,自己和肖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费这样的心思,非要害她的性命。即便再憎恶她,她怀着的孩子,总是留着陆家的血。
    肖夫人竟厌恶她,厌恶到了这种地步麽?
    青娘正后悔着,早知如此,便还是不说了,女子产子本就是鬼门前走一趟,偏偏这种时候,婆家人还要谋害她的性命,任何女子,即便再良善温和,也不可能心中毫无芥蒂。
    她正欲开口劝几句,忽的听见一阵脚步声,主仆二人抬起头,便见入内的是战胥。
    战胥示意,青娘便起身了,福福身,出去了。
    屋内只留下父女二人,还有在摇床里吃了奶,睡得正香的小婴孩。
    战胥坐下,先道,“你平安产子的消息,我打算拟信告诉陆铮。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捎带的?”
    知知回过神,本来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这个孩子一直是她和夫君期盼已久的。但现在,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除了报喜,还能说什么,说你的母亲要杀我,还是说我父亲将你母亲关起来了?
    知知感到一阵头疼,不知说什么,沉默了一下,道,“爹爹替我捎一句,让夫君在外安心打仗,不必惦记家里。”
    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陆家父子都是死在战场上的。在她心里,陆铮的安危始终高过一切。
    战胥欲言又止,终是问,“府里发生的事,你不打算告诉他?”
    知知摇摇头,态度尤其坚定,“不,夫君的安危最重要。”
    战胥一时忍不住,“你的安危便不重要了麽?他陆铮走得潇洒,可想过你会这样命悬一线,那日我再迟一刻,那疯妇便入了产房了。”
    知知被问得呆了呆,爹爹对她一向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从未见他用这样冲的语气,和她说话过。
    战胥也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微微缓和了语气,“爹爹刚才不该凶你,爹爹实在是吓坏了。”
    知知抿抿唇,摇摇头,“我不生爹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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