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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雨水?泪水?血水?(上)

    “江南西路招讨使?父王!这么大的职责,我怕施家小子担当不起来,回头再坏了父王的大事!”

    船舱之中,用玻璃制成灯罩外面用金丝编成罩子将油灯的灯火变得柔和了许多。因为李守汉生病,大夫嘱咐:“爵帅的这场这场湿温的来势真凶,现在总算‘扳’回来了。但是,这病是由心火引发,切记不可再让爵帅动怒生气情绪激动了。不然,学生们便是扁鹊华佗复生,怕也是束手无策。”

    作为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自然对父亲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自从塔山之战后,李守汉身体上的隐患就出现了。当时,因为李华梅中炮的消息传来,李守汉这个女儿控当场吐血。从此便种下了病根儿。

    “无论如何,主公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状况!”这是南粤军上下一致的看法。不管是哪一个派系山头,都很清楚,此时的南粤军,是继续在内地经营发展,还是退回南中两广割据一方,都要李守汉拿大政方针出来。最要命的是,李华宇战死后,长子不在了,最具有宗法合法性的继承人没有了。一旦李守汉有什么情况,南粤军后继无主。

    李守汉这一场病确实来势汹汹,吓人的很。一下子便病倒了,摸摸额头,烫的吓人。烧得不断谵语,不是喊“陛下”就是喊“大明”,偶尔会怒骂几句。原本大胜之时,突然从南京传来了江北几乎全境沦陷的噩耗。而且,那里的人马钱粮器械城池,几乎是一夜之间尽数变成了清军的兵马粮饷。在李守汉得到的消息中,清军已经有先锋部队开始渡江!这如何不让李守汉又急又气?他这些年殚精竭虑,耗尽心血,为的不就是大明江山不变色不易主?为此,他不惜大批兵马投入中原战场,以大把大把的粮草银钱供给朝廷。可是,这些努力,在官绅心中的“利益”二字面前,却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连续几天的发烧,让李守汉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周在浚作《台城晚眺》一词云:“纵步且闲游,禾黍离离满目秋。玄武湖中风浪起,嗖嗖,虎踞龙盘一夕休。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

    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到次年清军占领南京,明朝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大抵而言,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这同明后期吏治的腐败有密切关系。然而,当历史处于大转折时期各种人物的表现往往显得千差万别,很难准确地纳入一定的模式。张怡记载,“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觉矣”。张怡身经两京之变,都未出仕“新”朝,发表一通诛心之论自在情理之中。

    扬州失守,史可法被叛兵绑缚送到多铎面前请赏邀功的消息传到南京,弘光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惊惶失措之中,朱由崧等人开初还对长江天险寄于希望。希望能够能够凭借长江拖延些日子,坚持到李守汉西征之师回来。但是,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九日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带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于黎明时分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处乘船渡江,在金山击败明防江水师郑鸿逵军,随即登上南岸,占领镇江,后续满、汉官兵先后渡江。初十日,弘光帝仅同马士英和少数宦官商议后,连朝廷其他公卿大臣也不告知,更不作任何部署,就在凌晨离城出逃。

    朱由崧和马士英的算盘打得很是如意。他们从南京城里逃出来,当然,有专门的名词,诸如巡行,驾临等等。只要出了南京城,不论是往杭州,还是一路沿着长江向西,先与驻守芜湖的靖国公黄得功会合,再与李守汉的大军会合,他们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理想计划很丰满,现实生活很骨感。

    马士英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从南京城里出逃的时候,为了放心,也为了所谓的保密,身边随行的护卫武装力量,是马士英命他二儿子马銮掌握的勇卫营兵马数千人。但是,他却忘记了,掌握南京城周围防务的是李守汉的二公子李华宝。他都不知道朱由崧出城的情况,那么外面各处要点的驻军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黑夜里,突然在你身边出现了一支数千人上万人的队伍,人喊马嘶的,换了是谁都要做好戒备,提高警惕。这还是军纪森严战斗力强悍的额南粤军部队,换了一般的明军营伍,早就是喊杀声震天,铳炮声动地,但是,就是死守营盘不出来应敌。

    慌乱之中,人马便走散了。马士英的次子马銮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往溧水县城而来,准备通过溧水往太平府去。而马士英则是带着由他贵州同乡组成的亲兵营护送着邹太后往杭州而来。

    等李华宝得知夜间有一大队人马出了南京城后,还不曾来得及派人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在夜间不通过他这个协理南京守备便开城而走。南京城里便已经乱做一团了。

    天亮以后,南京城内的官绅“百姓”们听说皇帝和首辅大学士已经逃走,立即乱成一团。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姓”拥入狱中,把自称“崇祯太子”的少年王之明从大牢里请出来拥到朝堂之上,登武英殿宣布即大明皇帝位,年号仍称崇祯十八年。

    李华宝刚刚命人将这些人以排铳驱散,那边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王铎,更是以兵部尚书的该管上司身份,向李华宝这个南京实际的城防掌管人发号施令。

    “察得金山一带西至龙潭,兵不满七百,枢臣爵帅饰以为可当数十万之敌,此何时尚以此固宠诳君欤?”

    “时不能持久,使左之众兵得乘胜顺流而下,吾无类矣。今皇上以本兵(即兵部尚书)印纛授臣,臣勉竭死力西上,以当其势,以报朝廷。”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紫金山一直到到龙潭一带,并没有太多的兵马,你们父子为何和马士英一道欺骗皇上说可以阻挡数十万敌军?

    如今情况紧急,如果让左良玉的兵马突破了江防顺流而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皇上既然让我做这个兵部尚书,那我就要为朝廷尽职为皇上尽忠,你把兵马交出来,让我指挥。

    这怎么可以?作为一个兵家子弟,一个藩镇家庭出身的将领,可是深知太阿宝剑不可以倒持与人,那样的话,就是授人以柄,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的喜怒之间。于是,李华宝断然拒绝。

    “下官的这个差使,乃是内阁与大将军上奏皇上,又有皇上亲笔特旨任命的。非有皇上特旨不得奉令。”

    虽然李华宝将王铎企图夺取兵权,进而控制南京城防部队和周边驻军的想法给了他当头一棒,将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但是,南京城中的乱象,却不是李华宝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随着清兵前锋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等人登上南岸,进而占据镇江,取得了在江南的落脚点之后,南京城内便是一日三惊,风声鹤唳,谣言四起。

    对外,李华宝要整顿军伍,加强城外天保城、地保城、紫金山、雨花台等处要点的防御措施和物资储备,调整兵力,对内,他要面对已经暴露出狰狞面目的各位官员缙绅们。

    更令他失望,甚至是痛苦、绝望的是,原本被李家和南粤军视为可以争取的同盟军的南京勋贵们,也有不少人一头扎进了官绅们的怀抱,开始密谋降清之事。

    “这群狗贼!父帅当日以江海联防协定为纽带,给了他们无量无尽的好处!让他们赚够了金银,家里面更是珠宝成山,良田美宅无数!到了如今,需要用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却这么一副德行!”

    随着清军李率泰等正宗八旗兵马渡江,以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为首的勋贵文武大臣们,开始把原本秘密谋划的降清事宜公开的拿到了台面上来操作了。

    赵之龙以守备勋臣的身份,先是调动兵马,将那些拥戴伪崇祯太子王之明登基的“百姓”驱散,将王之明重新下狱收监。同时,以南京守备勋臣的名义,在南京城中到处张贴安民告示,宣布自己和同党们准备向清军献城,告诉城中百姓,不必惊慌。

    一面公然在城中招贴出宣布投降的告示,一面派人出城往镇江去,同清军接洽,并且将城中军事部署,各处虚实一一告知清军。“可与大清兵马诸位王爷贝勒约定暗号,里应外合,一举解决城内外南粤军李华宝部,以绝后患,以为我等进身觐见之礼。”

    如果换了是李华梅、李华宇、甚至是施琅、郑森等南粤军第二代中任何一个人来做南京的警备城防司令,都会毫不犹豫的宣布全城戒严,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有投降倾向的人全部逮捕看管起来,甚至是先下手为强,以叛国投敌意图作乱的罪名将他们全数砍了。同时,关闭各处城门,严加戒备。以南京城防之坚固,坚守到李守汉大军回援,或者是长江海口张小虎等舰队援军到来应该是不成问题。

    但是,性格决定命运。李华宝不像哥哥姐姐姐夫们那样,经过杀伐决断的洗礼,他一路走来,虽然也曾经征剿过土司,但是,同兄长们的经历比起来,他还是仁柔了许多。甚至不如弟弟李华宣、李华宁等人那么狠辣老到。换言之,他在官绅勋贵们的投降活动面前,表现的有些窝囊,甚至是胆怯了。

    “把城内的物资,尽数装船,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以火油淋湿,随时准备一把火烧掉!城内的工匠,一个也不要给鞑子留下!我要让多铎找人补锅都找不到!”

    李华宝全军携带着大批物资,几乎搬空了半个南京城,舟车蜿蜒数十里,从南京往松江府、吴淞口等处撤退。赵之龙等人,有心想要做些手脚,但是,扪心自问,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所以,只能是假装看不见。任凭着李华宝将城内的粮食尽数运走。

    前脚李华宝刚刚撤走,后脚李率泰的前锋游骑数十人便抵达了洪武门外。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赍降表由城墙上缒下往清营接洽投降事宜。不料想,在李率泰大营之中遇到的清军官员,却是他们的老熟人。

    “想不到赤豹兄捷足先登了!果然是顺天应人,响应天数啊!”在清军大营之中接待赵之龙等人的,却是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的三弟史可程。史可程,字赤豹,乃是崇祯癸未年举第二甲第十名进士,授庶吉士。北京被李自成拿下后,他也是顺应时势,很是识时务的投降了李自成,成为了大顺朝廷的官员。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后,他便逃回南方,成为了《顺案》之中的一员。史可法请求弘光朝廷对他宽大处理,能留在南京照顾自己的母亲。当时尚未继位称帝的福王朱由崧看在史可法的面子上,令他留住在南京赡养史可法的母亲尹老夫人。但是,却不想,今日,在扬州镇守,抵抗清军的史阁部的弟弟,却得风气之先,剃发易服,成了清军的官员同自己的旧日同僚、同年们面对面的讨论起受降事宜来了。

    十五日,多铎率清军主力进至南京城外,赵之龙、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出迎于郊。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让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都有些茫茫然而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仿佛在云雾之中。从开封听从独孤寒江的建议,不顾城寨,直奔金陵,不过月余,便已经身在金陵城下了?

    检点一路来的战果,城池便不必说了,光是沿途望风而到清军马前纳降,甚至是更换了旗号,尚未得到清军的认可先为新主子攻克城池的将领们,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以多铎的标准来检点也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何况还有大批的不入多铎法眼的炮灰存在?仅这一批在江北投降清朝的南明兵员数目就超过了多铎、阿济格两路兵力的总和。

    如此多的降官、降将、降兵,也只有另外一个曾经以南京为首都所在地,创造了“黄金十年”的辉煌,开创了战争期间军工厂和钢铁厂倒闭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辉例子的政权能够相比。

    在他们的副总裁汪兆铭等先生的带领下,先后有将级以上军官(为了对比投降多铎的这些总兵、副将们的官职、军衔)到1943年时就有58人,虽然时间长、人数少,但是,咱们带过去的成建制部队多啊!在他们率领下成建制投向敌军的军队也达5o万,这一点要远远的超过了明军的投降人数。要知道,就算是加上了日后左梦庚率部投降清军的兵马数目,明军也达不到五十万人马。而且,投降敌军的这五十万人马,立刻成为了敌军占领区维持地方治安,保护后方安宁的2oo万伪军的主要战斗力。成为了镇压打击不开眼的抵抗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胜利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多铎都有些恍惚。面对着城内送来的降表,还有背后的滔滔长江,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狐疑:“这该不会是城里的蛮子们给本王设下的圈套吧?!就像是给吕布在濮阳给曹操挖下的陷阱,诸葛亮在新野县设下的伏兵一样。都是为了骗本王进城?然后城内伏兵四起,城外大军杀到,江面上舟师炮舰突出,那本王这几十万人马可就像当年的陈友谅一样,要折损在这南京城下了!”

    于是,多铎带领大军驻扎在南京城外,他的行辕设在南京城外天坛,分兵搬运红夷大炮到李华宝放弃了的天保城地保城等处要塞,以乌真超哈营的重炮对准南京城内。

    然后,再令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刘良佐刘泽清等部投降兵马,选拔精锐往南京城内搜索警戒,他们认为平安无事后,李率泰、博洛等八旗兵马这才如狼似虎的冲入南京城中。

    先是占领了明皇宫宫城,作为多铎的行辕和巴牙喇兵驻地,跟着,效仿北京城,将南京城内东部和北部军民轰了出来,将这一带的房屋变成了八旗兵丁的营房。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没有人注意到南京城洪武门的瓮城之中,李华宝临走时用汉白玉在城墙砖石上写得一副对联。

    “史册流芳,虽未灭奴犹可法;洪恩浩荡,未能报国反成仇。”

    雨水冲刷之下,汉白玉显得异常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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