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胥忽地心念一动,让人靠岸,他扔下阿三阿四一个人上桥,蹙眉道:“今日就你一个人?胡闹,不危险么?”
盛迟暮沉吟道:“其实,更危险的是你罢,独身前往瀚城,这里不比长安,看不惯你的人很多,家中长辈都不在,现在的盛家是我做主,要是你被抓起来被人打了,又是我的过错。”
任胥扭过头,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我是谁了?”
盛迟暮微笑起来,低着头露出一丝小女儿态,“殿下说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你字银修对不对?”
要是那时候任胥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同他表现得一样多,那么他就不会猜不出来盛迟暮说这些话的神态,蕴含着她怎样的心意。她将发丝拨到耳后,露出雪白生光的一截延颈秀项,耳尖沁着粉,眼波流转,手指轻轻扶着围栏。
桥上有人来往,山间人不多,只有砍樵的打猎的农夫,荷锄而归。
他们多瞧了这俊气非凡的公子一眼,又多瞧了温婉清冷的美人一眼,心道这就是别人家郎才女貌的爱情。
任胥动了动唇,他撑着围栏坐了上来,背靠着一条长河,盛迟暮惊讶,怕他跌下去,他扶住她的手臂,才坐好,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道:“你要是嫌我给你惹了麻烦,我今天就走。”
“你……”没看出来他竟然是根木头,可惜盛迟暮自幼便不怎么会表达感情,她没办法强迫自己挽留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尽管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动了心。
任胥拍了拍手,微俯着俊脸,匿在一片斑斓的树荫里,柳丝葱茏,隔岸有芍药含春,少年的呼吸那么近,那么近,盛迟暮听到他嬉笑着说,“我的目的就是走遍名山大川啊,瀚城已经来了,很快就又要南下了,接下来我要去大同,去太行山,到山西弄点煤矿,说不定能发财。”
盛迟暮没作声,心里有些失落是真的。
其实任胥之于她,就像是一扇窗,打开它,就可以看到她以前从未目睹的风景。
对于少女来说,这扇窗的诱惑力很大,可盛迟暮自负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忘记他,那天夕阳西下,他转身从石桥上下去的时候,她除了目送,没有一句话留他。
“我会忘记的。”她默默告诉自己。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他的背影被夕阳融化了,从此定格在心底,成了她少女时期最绮丽最甜美的梦。
那天之后,再见到任胥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
半年后,她忽然收到了一份礼物,轻红将沉甸甸十只木椟搬到寝房里,她掀开一只盒,只见里头静静地躺着十颗明珠,木盒盖儿上用刀雕了一朵梨花,并在一旁附上了他的字:银修。
轻红讶然道:“这太子爷是什么意思?”
看得懂的盛迟暮,脸颊发烫,清澈的水眸潋滟起来,宛如两粒碧天里的幽星。
明珠十斛买娉婷,他这是在向她求爱。
任胥向自己求爱,他还没有忘记那日落鹄山初见,转身即别,盛迟暮那时候才明白,她没有忘记任胥,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他要来娶我了。”盛迟暮情不自禁地曳开一弧唇,痴一般的笑挂在脸上,看得轻红震惊地倒退了两步,盛迟暮放下梳妆盒,放下木梳,忽笑着掩住了唇,“他没有忘记我,他对我有那份心思的。”
轻红不觉得与盛迟暮同喜,她只是担忧,若是这事成了,盛迟暮远嫁长安,今后又该如何过。
盛迟暮决心为他勇敢一回,她收下明珠,找父侯商议,哪知等她分开香帘,父侯和母亲已经等候多时,母亲眼角垂着一滴泪,定远侯负着手,望着她的目光有忏悔,有愧疚,她的心忽然茫然起来,脑中嗡嗡地只响着父侯那沉凝如山般的话语:“吾儿迟暮,你的年岁已不小,父亲属意你嫁给平南王府的四公子萧战。你母亲常说,你与萧战自幼相识,他与你二哥也算一同长大,将你嫁给他,也算是知了根底了。”
一张无形的蛛网将她捆了起来,盛迟暮呼吸艰涩,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女儿不嫁。”
盛夫人握住她纤细的腕子,低语道:“阿暮,这事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了。”
“为什么?”
盛迟暮望着父母,他们一向是最疼爱自己的,为什么今日要强迫自己违逆心意嫁一个对她而言已经陌生的男人?
盛夫人用牡丹穿绣的一截广袖擦拭泪痕,柔和的眉眼,落下深彻的忧愁,“我儿自幼听话,也知道你父兄的难处,如今萧战占据湟水河,与大梁势同水火,萧战领兵与你二哥对峙,若是你嫁,他便能撤兵了。你也知道,此时萧家同大梁之间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如果能停止战乱,哪怕只是三五年,对百姓而言都是恩免。阿暮,你能体谅你的父侯的心思么?”
刹那间,电光火石劈入脑海,盛迟暮睖睁着后退。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的父亲大人会拿她与别人做交易!
盛夫人要携她的手,盛迟暮挣开了,“娘,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才能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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