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你手臂上的那道剑痕后,便觉再也伺候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让宫人们继续伺候你沐浴。”
如今一忆,场面很是清楚,御池温水冲洗过的手臂上,忽而冒出来的那道剑痕,虽瞧着淡上了不少,可落在盛姮眼中,却显目如旧。
若是曾经,她还能自欺欺人,可那道剑痕便是如山的铁证,叫她再无挣扎的余地。
但对于已然自欺欺人了三年的盛姮来言,忘记此事,其实也很容易,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报仇”二字,旁的事,自然便能轻易抛之脑后。
“为何那时不找我对质?”
盛姮的玉手摸上了桌上的西洋钟,所触之处,皆为黄金。
这便是贡品,这便是天子才可享用的东西。
“当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许澈、欺许澈,是因为他在月上为王夫,在大楚也仅仅是个商贾之子,势单力薄、无权无势。我虽只是小国女王,但在他身前,自然也有骄傲的本钱。”
“但十年后,我面对的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且,在有些事尚未有定论前,我不会像如今这般作死。”
皇帝听到此,挑起眉,随后一笑,道:“朕还以为,你不知晓如今自己在作死。”
在皇帝陛下面前,神情冷淡,不用敬语,甚至还口出狂言,叫皇帝陛下去死,这些行举自然都是作死。
盛姮闻后,冷瞪了皇帝一眼。
如今,又多了一样作死的举动。
“就算你真是许澈,就算你真同我当过七年夫妻,但这又如何?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在你这位大楚天子面前肆无忌惮的本钱。你们中原君子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翻遍史书,真能做到故剑情深的又有几人?就算那把故剑的主人,后来不也立了新的皇后?哪怕我是你的发妻,哪怕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可就凭我之前在月上对你做的那些事,若你真要计较起来,诛九族都是轻的。”
“再来,既然你当年不愿真为我去死,反倒一声不吭地跑回大楚继承皇位,那便言明,你对我的情分也不过尔尔。天子薄情,世人皆知,至于皇嗣,也算不得什么本钱,如若你想要,自然很快便能有,毕竟,后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宠幸。”
“你不愿认我,也不愿认三个孩子,那便更言明了一件事,你不愿记起往日的夫妻情分。皇帝陛下都已这般明示了,那唯有蠢到极致的女人,才会妄想着拿过往的夫妻情分来要挟天子。”
“况且那七年的憋屈月上日子,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怕是早成了一段永不愿记起的回忆。那段回忆不仅是陛下的憋屈史,更是整个大楚的耻辱史,堂堂东宫太子,竟去女尊小国当王夫,此事传出,天下百姓会作何感想、周遭诸国又会作何感想?到时候,大楚国威何在?陛下您的‘天可汗’威名何在?
“我虽是个月上人,但也明白你们中原台面下的那些规矩。皇家丑闻,泄之即死,若你真因此恼羞成怒,杀了我,倒不紧要,反正我一介布衣,贱命一条,早就该死。”
说到此,盛姮自嘲一笑。
她心头虽藏有一个可耻的贤妻良母梦,但到底是月上长大的女子,故而,言谈之间,还是不禁会流露出几分男子的豪爽。
否则,她那日也不会在小厨房里,一时上头,同唐堂结为义兄妹。
一念及她的那位义兄,盛姮目中便生了笑意,心想,若自己当年遇上的是那位洒脱不羁义兄,而非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天子,怕是会幸福上不少。
但转念又想,她的那位义兄,也合该只有那位聪明绝顶、敢爱敢恨的郭敏姑娘才配得上。
盛姮斩断妄想,接着道:“但我怕的是,天子之怒会牵连到三个孩子。”
皇帝有些不悦,道:“在你眼中,朕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吗?”
盛姮淡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们中原皇室里弑子弑女的事还少吗?”
皇帝无话可说,那些事,史书上都写着,还写得很是清楚。
半晌后,盛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右臂上,道:“再来,月上七年,我是欠了你不少,这段时日对你的奴颜屈膝、极尽谄媚,也算是还了你手上那道剑痕、还有屡次把你打入冷宫,使得你落下病根的债。”
皇帝听后很是动容,片刻沉吟,道:“方才你说有些事尚无定论,指的又是何事?”
盛姮道:“一来,是你对我的情分,二来,则是你对三个孩子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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