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瑛动作爽利,步伐大,把几个小丫鬟远远甩在后面。她跨进屋,先对着沐扶苍笑道:“你真会躲,也不派人告诉一声,跑去问你家的下人,又没个回答,害得我一通好找。”
床上几个小包裹小木箱整整齐齐地累着,高瑛说完,瞧见它们,奇道:“咦,怎么收拾得这么利索,像是要搬家的阵势。”
“我和魏世子的事,你该听到些了。最近忙着躲人,实在顾不得许多,疏落处请勿见怪。”沐扶苍摸着箱子,和高瑛叹道:“忙了一年,眼看着万宝生意才兴旺起来,我就不得不出京避难,真是世事难料啊。姐姐来得巧,我就在此和你作别了。”
高瑛挑起眉角,眼睛往沐扶苍和行李上一溜,讶异道:“你难道为了躲魏希列,准备离开京城?”
沐扶苍点点头,高瑛大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呢,我让哥哥去打那混小子一场就好了,叫他长长记性,你安心在京城呆着,用不着怕。”
“我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三年五载啊,只要他趁我松懈时冷不错暗算一下,我就吃不消了。何况,南平王府除了世子,还有个郡主呢。”
高瑛垮下笑容,无奈道:“风娥姐姐,唉,她其实为人很好的……就为这点小事离开京城,我总觉得,总觉得,太小题大做了。你先等着,我回去和家里说说。”
“多谢,只是我等不了了,马上就要出发,来不及拜别各位姐妹,劳烦姐姐替我知会一声。”
“你要去哪?现在西北战乱又起,顾将军将前去迎敌,东边狄族频频骚扰,并州衮州都不太平,你最好往南走。唉,出了京城各地都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这是何苦来哉。”
“有没有魏世子,我早晚也要离开京城出去一趟的。倒是有一事求姐姐帮忙——等我离开,魏世子不再为难万宝商铺时,请姐姐多去店铺走动,免得客人们总是不敢登门买货。”
高瑛好笑道:“放心,都是小事,我帮你照应着。你真是一门心思做生意啊,拿出这个劲儿操劳下自己婚事多好!”
她似乎被提醒了一下,凑到沐扶苍面前低声笑道:“除了魏小子的桃花劫,你不还有道桃花运吗?别和我装糊涂,九公子的消息已经传开,我们全知道了!之前听说九公子对你有意时,还以为又是谣言蜚语,没想到这回是真的。你快答应他啊,嫁进九家后,谁都惹不到你了。”
沐扶苍小心试探道:“九家难道和万宝不一样,不是商户吗?九重夜可以抗衡南平王府?”
高瑛困惑地回想着,皱眉答道:“大家谈起九家时都觉得很特别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反正爷爷喝酒后在家里经常痛骂九重夜和他父亲,能叫我爷爷发火的人,肯定不一般。”
沐扶苍打定主意,高瑛劝不动,最后只能祝她一路平安。临出门时,高瑛一脚踏在门槛外,突然顿住了动作,僵硬好几息后,回首对沐扶苍哀切道:“外面真的很危险,我也是跟随长辈游历过的,知道王法有时不管用,礼教也,也是断人活路……你别太拘泥规矩,万一碰见了难事,你千万,千万不要寻短见啊!”
沐扶苍直视着高瑛,坚定道:“不会,我已经遇见过一回,心里想明白了,再不肯做傻事。就算真到了山穷水尽时,我也要留出一条命,哪怕是为复仇也要活下去。”
中午匆匆吃过饭,沐扶苍向贺夫人道别,带着碧珠翠榴毫不讲究地从偏门离开。
离门口远远的停着三架马车,红池和五个家丁已准备好物料,即刻便可驾车出发。
沐扶苍多看了红池几眼,碧珠解释道:“小姐说丫鬟不用带多,再选一个就够,我想红池在晒书那日,是丫鬟里数书最快的,人又听话不多事,还是卖身死契,就挑她了。”
“选的不错。”沐扶苍抬腿轻松登上马车,从窗户内看着翠榴红池的背影,心想:“兜兜转转,依然是她们啊!”
京城的繁华一如初见,不曾改变,临街的成衣铺挂出时新的布料当招牌;杏花坊内永远香气扑鼻,人声鼎沸;沐扶苍曾经一掷千金的燕春楼上,有慵懒舞姬垂着手帕倚栏媚笑……只是马车行驶到一处商铺时,周围突兀地空出一片倾颓乱势,路人像避瘟疫一样远远地走个弧线,绕开大门被砸得稀烂的屋子和守在它周围、凶神恶煞的王府侍卫。
沐扶苍放下车帘,沉声道:“别慌!直接驶过去,他们不会注意到。”
碧珠狠狠一丢手中正在清点的钱袋,气得浑身哆嗦:“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连咱们的小铺面都砸了,真没人能管他们了吗”
“他们是王府,咱们是平民,欺负了又能怎么样?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真告到京兆尹那,京兆尹也不敢为此动王府世子一根头发。”
“这就是权势啊!”
“幸好,逼迫我的不是郭太师,不是柳相爷,不是坐在最顶端的贵人,不然我连出京的机会都没有。”
碧珠拿起块银饼子,一剪子绞成两段,又用力抛下碎银,抱膝闷闷道:“贺夫人冯女史只能保小姐一时平安,防不住魏希列败坏小姐的名誉和沐家的生意,这道理我明白,但小姐本来可以找九公子的,九公子摆明了乐意帮小姐的忙,一直帮到把南平王府的逼迫彻底解决为止。九公子绝对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只要小姐开口,不嫁他,他也会去做的。”
“然后呢,我能拿什么回报他?”
“就当是哥哥照顾妹妹啦!”
“哪有这种哥哥妹妹,我既然明白他的心意,就不能闭着眼睛硬说是兄妹之谊。魏风娥甚得宫中宠爱,帮我是要冒着危险的,大家都是商人,就明码标价,把买卖算清吧,我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利用感情教九重夜为我无私奉献。”
碧珠梗着脖子,抗议道:“小姐,感情不是货物,你把它算得太清了!钱哪能比拟真情的,小姐把九公子当什么了!”
“我不肯让他牵扯进来,就是因为我还把他当朋友啊。咱们又不知道九家的底细,万一和王府的对撞中吃了亏,你心疼不心疼?”沐扶苍捡起碧珠剪碎的银两:“人在旅途,财不外露,你留神把小动作都收起来。”
魏希列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将来也要老于京城,他大脑里从没有过“离开京城”这种思维,因此没在城门设防,让沐扶苍一行人顺利出城。
沐扶苍停在长亭边,两道瘦长人影越过栏杆,飞奔到她身边。
“小姐,我把信封交给冯女史了,她叫我转告小姐,期待你两年后回京城考取女科。”紫山递给沐扶苍厚厚一沓书册。
沐扶苍接过书,随手一翻,发现经书里面夹着信纸,又不动声色地合起书页,让碧珠放进车厢里。
“小辟,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昨天在城东十里处发现他们了,今早我去看时,他们还在那游荡呢,不多不少九个人,你遇见他们后数数人数就知道了,自己想办法和他们化敌为友吧,我不管了,再见!”
紫山一把扯住转身欲走的小辟腰带:“哎哎,你不和我一起吗?”
“小祖宗,你饶了我吧,京城多好,我干嘛到穷乡僻壤受罪,姓魏的要睡的人又不是我。对了,那九个人只是看着正常,实际全是妖魔鬼怪,你别和他们动手,沐小姐自己打主意,就叫她自个去降服。”
紫山听过师哥描述过逃亡路上发生的诡异之事,松开小辟,不解地问沐扶苍:“小姐,咱们避开他们不好吗,雍国那么大,出了京城地界,还怕他们追上来?”
沐扶苍摸摸藏在怀里的硬邦邦的令牌:“他们大有用处,收服他们,路上遇见的危险起码能消除一半。”
两句话的功夫,小辟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碧珠缠着沐扶苍追问她准备靠什么摆平于断水的部下,紫山手头检查着淡水干粮,耳朵竖起来听沐扶苍的回答。
“你家小姐法力无边,保证他们看见我纳头便拜,从此忠心不二,肝脑涂地。”沐扶苍半真半假地解释。
碧珠不依道:“小姐,这话谁会信啊!你到底拿了什么把柄能使他们听话?万一招揽失败,他们打杀过来了呢?”
“你们是谁!”紫山突然厉声喝问,手扶腰间,闪身拦住沐扶苍前面。
碧珠吓得蹦起来,想往沐扶苍身后躲,她身子摇了摇,又硬生生控制住逃避的冲动,学紫山拿自己挡着沐扶苍,板着圆圆的小脸怒视来人。当碧珠看清对面只有区区两个男子时,放松下来,嘀咕道:“吓死我了!”
抬着箱子的两个男子穿着平民中最常见的衣服,身材相貌平庸无奇,毫无特点,让人过目即忘。
“小姐,您订的货物。”连说话行礼都平庸至极。
这时家丁才反应过来,围拢到沐扶苍身边,被沐扶苍指使着把送来的箱子抬进马车预留的空位上
箱子出乎意料的沉重,五个家丁“呼哧呼哧”地勉力放入马车。碧珠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两人力气好大!”复又提起警惕,而回头时陌生男子已不见踪影。
紫山来不及说话,两步跨到马车前,直接伸手抬开箱盖,九把长短不一的刀剑映入眼帘。
碧珠不识货也知道这九把雪白锐利的兵器和肉铺大哥的割肉刀完全不同,惊喜道:“好呀,咱们就缺武器呢!小姐是从哪里买来的?”
紫山木着脸,拿开刀剑,拨开隔板,从下层拎起一个巨大的油布包,打开布包,里面崭新噌亮的一把强弩。
剩下的两个布包,看形状必定是另一把弩弓和一捆箭簇了。
民间多有私藏的刀剑,京城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强弩绝对是禁器中的禁器,在皇帝眼皮下被男子随意搬出卖给沐扶苍,完全是视大雍律法如无物。
紫山表情诸多变化,最后定格在“小姐就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天知道认命了吧”,无奈道:“是老庙的货?小姐居然和他们搭上线了?”
“你心里先有个底,以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沐扶苍和紫山的交谈。
一支军队同沐家队伍擦身而过,向西飞驰,为首的将军玄甲骢马,腰挎长刀,年少焕然。
沐扶苍目送他们消失在远方碧天青柳交界处,才收回目光,垂眸踏入马车,朝东方驶去。
九十八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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