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把两锭银子丢到地上,媚声道:“照着咱们先前谈的价格,二十五两,俩个人我全要了。都像您这样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要是开了先例,奴家以后可怎么做生意呢?就算您真拿钱了,也得小心烫手。”
在龟公凶狠的眼神下,男子认怂,咒骂着去捡银两,他刚弯下腰,一个荷包打在银两旁边,看分量里面装的钱不止二十五两。
“这些银子归你,人我带走。”老鸨吓得住贪心的男子,可唬不住沐扶苍。
男子伸出的手一下僵住,他心里自然想要更多的钱,但是就像老鸨说的那样,他拿上钱也得有命花。男子的汗水打湿了破烂的衣服,好一会才艰难地把手缓缓伸向明晃晃的银子。
“等等!”云儿突然出声,她朝沐扶苍的方向走去,老鸨立刻拿指甲尖尖的手扣住她肩膀,不许她逃跑。云儿没有试图挣脱,只是拿水光潋滟的眼睛牢牢注视着沐扶苍:“小姐,您是菩萨心肠,云儿求您带走妹妹。”
老鸨哼了一声,云儿没有回头,用极冷静的声音道:“你是想要我,妹妹只是添头,不如把她交给这位小姐。要是妹妹也要进燕春楼,我就算拼上命也要把她救出去。你现在高抬贵手,我进楼后也好死了心,大家都省事了。”
老鸨犹豫地打量下云儿柔美而表情坚定的侧脸,态度有所松动。
“你知道燕春楼是什么地方吗?拿自己去换没有血缘的妹妹,值得么?”
“我,我的命啊……”云儿慢慢落出一个微笑,平静而绝望:“大约已经注定了。红儿的性格在妓院里是活不了的,用我来换她一丝希望,值得的。”
红儿哭着爬过去抱住姐姐的腿,云儿一直看着沐扶苍,直到沐扶苍点了点头,她才回抱住妹妹,柔声道:“以后你要听这位小姐的话,不能再耍小脾气了,以后你就当我不曾存在过,就算见面,你也不许认我。”
“我不,我要跟着云儿姐姐……”红儿不是很清楚妓院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姐姐就要离开自己了!
“去吧,你没有我这个姐姐,把这一切,当作不存在。”云儿牵着红儿的手,来到沐扶苍面前,此时,没有人再拦着两个小姑娘,都呆呆看着云儿拉着红儿,给沐扶苍磕了头:“小姐大恩,云儿此生不忘。妹妹天性纯真,求您多多宽待于她,云儿在此谢过了!”
原来是这样,云飞烟当年或者也是想了办法,阻止了红池被卖进燕春楼,她又怕自己的妓女身份成为红池将来的阻碍,与红池断绝了关系。俩人相处时间必定不长,知者无几,使得沐扶苍没有了解到俩人的源渊。
男子趁大家走神时,猛地捞起荷包与银两,玩儿命沿着大街逃走。沐扶苍看着云飞烟瘦小的身影没入在燕春楼散发着腐烂甜香的幽暗室内,百感交集,对家仆摇摇手示意。家仆们猛虎般追上逃跑的男子,围成一圈,将男子打得不住哀求。
沐扶苍到底把红儿带回了自己家里,把自己早叫习惯的名字换给她。沐扶苍看着碧珠、翠榴、紫山、红池四个丫鬟整齐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哭笑不得。
红池和云飞烟担心的一样,天生的娇憨呆笨,沐扶苍对她本来疑虑最轻,但红池能憋着六七年,绝口不提自己云儿姐姐的事,还是表现出她有隐藏的另一面,使得她和讷言心细的翠榴、痞气狡猾的紫山一样具有嫌疑。
紫山办事利索,精于旁门左道,沐扶苍没有调教出类似手下前,少不了把任务交代给她。翠榴手脚勤快,沐扶苍让她负责打扫内院,又不使她接触要紧事物,又不浪费人力。
至于红池,沐扶苍把她直接往外院一丢,随便安排了浇花扫地之类的小工作。
沐扶苍路上耽搁一阵,赶到目的地时,才子刚好离家,她拜师的日子又要延后了。
柳璇恩宠既失,柳府将资源都转给了名声新起的柳珂。柳家开始像培育从前的柳璇一般,为柳珂裁剪华服,配置马车美婢,好使她参加聚会,拜访贵人。
柳珂和张狂的柳璇不同,她只挑月白浅蓝之类衬她气质的素色,发间一点点珍珠作衬,高雅脱俗。即使她只有柳璇一半儿的姿色,见过两姐妹的人无不觉得柳珂比柳璇出众太多。
这日,长公主新得了两盆名贵兰花。兰花香气馥郁,空灵清幽,实在是兰中佳品,她欣喜地举办宴会特意请来京城小姐们来府里赏花。
长公主听闻柳珂大名,除了惯常邀请柳璇外,多给了柳府一张请柬。柳璇憔悴不堪,而且柳府也不许她再次出去辱没家族,最后只有柳珂来到赏兰宴。
柳珂因为是庶女,以往参加宴会时都是跟着夫人或者柳璇身后,此回她第一次一个人代表柳家出场,表现得落落大方,没有一份怯弱。
这份高雅的姿态使得长公主称赞不已,也令各家小姐心生懊恼。她们只觉得柳珂惺惺作态,讨厌极了,还没有她姐姐真实可爱。
“哎,你瞧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当自己多高贵呢,咱们不要往她面前凑了,免得被人以为是在巴结她。”高瑛拉着韩觅萱远离柳珂。高瑛是将门虎女,性格痛快,小姐们几乎都看出柳珂的清高自许,只有她心直口快当面把话说明白了。
大家默默远离柳珂,于是花园中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一边是各家小姐,一边是孤零零的柳珂和她的丫鬟。
长公主坐在亭子里,笑看小女孩胡闹,她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比花园里的小姑娘们大不了多少,即使嫁了人,也还是少女心性,就喜欢天真热闹场面。她扭头对宫女促狭道:“我还邀请了顾将军、楚国公世子他们来,等等人到齐后就好玩了。”
“小姐,她们真是欺负人。咱们为什么要忍气?”清越低声抱怨。
柳珂沉稳地在花丛间踱步,没有一点被人孤立后的惶恐不安,她伶仃地立在花海间,淡紫的纱裙随风摇曳,好像是这群芳中孤傲独绝的一支幽兰。
小姐们被柳珂风仪所摄,安静了一瞬,随后扭过头去,愈发远离柳珂。她们聊花聊草聊衣服,就是故意不看向柳珂的方向。柳珂出身柳家,可她到底是个初有名声的庶女,越是风采出众越被小姐们集体排挤。
“这是哪家的女儿?”一位长身玉立,面容俊逸的公子才走进花园,就看见柳珂静立在花园间,周围的花朵尽被她的光华衬得黯淡起来,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她便是‘瑶台镜’柳珂小姐了。”婢女连忙回答道。
楚惜聿和顾行贞也来到花园中,楚惜聿不住在园子里逡巡:“小珂呢,不是说她也来了吗?”
“方才看见她和二皇子向亭子去了。”顾行贞冷漠地回复。
“哎呀!我又要多个情敌了,没办法,谁叫小珂这么好。”楚惜聿捧着脸花痴道。
顾行贞默默地向亭子走去,楚惜聿一路喋喋不休道:“你听见小珂做的那首诗了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小珂真是太聪明了,我以后娶她该怎么准备聘礼呢?你以后看见古籍字画要记得拿给我呀,小珂一定会喜欢的……”
“是顾将军!”“啊,楚世子也来了!”顾行贞和楚惜聿的出现引起女儿们的一阵骚动,她们羞红了脸,悄悄整理自己的发鬓衣袖,仗着人多,壮起胆子娇笑着跟在他俩后面走向花亭。
“咦?二皇子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和柳珂在一起?”高瑛诧异道。小姐们来到花亭,看见柳珂和二皇子陪同长公主赏花,不由地惊疑地挺住脚步。
楚惜聿看见心上人,欢快地跑上前,和长公主二皇子行过礼后就一个劲儿向柳珂献殷勤。
京城的闺秀们,除了三分想嫁给皇子的姑娘外,另有三分爱慕美貌风流的楚惜聿。三分暗恋冷漠英俊的顾行贞,此时,二皇子、楚惜聿和顾行贞都集中在柳珂身边,连高贵的公主都对柳珂另眼相看,小姐们各自打翻了心里的醋壶,嫉妒地望着坐在贵人间神态自如的柳珂。
高瑛忍不住开口挑衅道:“公主的兰花真是佳品,不如我们各自做首咏兰诗,献给公主,也算不白白享用兰花之美。”既然吹捧柳珂文思不凡,那就现场考教起来,只要柳珂作品没有超越众人太远,她就当不起才女之名。
长公主笑道:“主意不错,来点一炷香,诗词不拘格律,不限题目,皇兄、我、楚世子和顾将军当评审,谁在一炷香内写出诗并拿得头筹,我就分一盆兰花给她当彩头。”
兰花还是次要,在二皇子和顾将军、楚世子面前显露才华才是关键。小姐们纷纷拿笔沉思,只有柳珂站在兰花前微笑赏花。
长公主奇怪道:“香都快燃尽了,你这般放松,可是已有腹案了?”
柳珂来到书案前,提笔一挥而就,竟是比苦思冥想的小姐们提前写完。
婢女小心地捧过宣纸,交给长公主。几位评审看到诗句,眼前俱是一亮,楚惜聿高声念道:“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正在思考的小姐们纷纷停下,相视苦笑,不用写了,她们再想几柱香的时间也赶不上柳珂的诗句精彩了,柳珂的才女之名原来真是毫不作伪,她虽然没有形容兰花的香气与秀美,但描绘出兰花孤芳自赏的清高态度,再联系先前众人排挤柳珂的场景,柳珂真是用一首诗将她们无声地讽刺回去。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顾行贞默念诗句,他读出了柳珂孤傲外表下的复杂心曲,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女孩。
柳珂微微低着头,依然安静地美丽着,和她吟咏的幽兰一般高洁傲岸。其实她全部的心神都在关注着顾行贞,当感觉到顾行贞望着自己时,柳珂的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喜色,她知道,自己今日一番作态,不但引诱到二皇子,还意外吸引了顾行贞。
二十九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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