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为了让皇帝安心,自己是一点儿不碰政务。但同时,对储君,因为对方可能在未来掌控自己的命运,庐陵长公主本能是有些怕的。何况太子这个人,心眼多,谋算多……庐陵长公主从来不敢和太子对上。
暮晚摇还未说话。
韦树又想起一事:“殿下快跟我走吧,太子也要言二郎进宫,但我方才去隔壁敲门,言二郎竟然不在。好奇怪。”
暮晚摇讶然:“这么大的雨,他不在家待着,难道出门闲晃么?找找吧。太子要见他,我也没办法。”
言二郎!
庐陵长公主眼皮再次一跳。
方才暮晚摇说起太子已经让她心慌,现在言二郎都跟太子扯上关系了……长公主不安地手抚茶盏,干笑一声:“言二郎?是那个探花郎么?”
暮晚摇望来:“姑姑记得他?”
庐陵长公主含糊道:“那日宴上匆匆一瞥,你又拒了那人的婚……言二风采谁人能忘。”
暮晚摇说:“那日拒婚时,我也没想到他会搬来做邻居……太子要见他,我也不能阻拦。”
庐陵长公主笑得很勉强。
她看出暮晚摇和言尚关系恐怕不浅,不只是什么拒婚的关系。今夜暮晚摇说是找猫,可是自己前脚才带走言尚……暮晚摇这找猫的时间,实在卡得太巧。
然而很多事说破就没意思了。
庐陵长公主已经开始催促:“既然太子找你们,我这里就不留了。”
暮晚摇似不情愿,还在沉思,外头卫士冒雨进来。方卫士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向里面两位公主说道:“殿下,猫找到了!”
暮晚摇欢喜,从方桐怀里抱过自己的猫,高兴地亲了半天。她这才回头面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庐陵长公主,向长公主道别,说自己要进宫去见太子了。
暮晚摇走得毫不犹豫,好似她今晚就是来找猫的。
庐陵长公主喊住她:“摇摇。”
暮晚摇回头,面容明艳,眼神冷淡,漫不经心地:“嗯?”
庐陵长公主缓缓道:“你我姑侄一场,到底是血亲。姑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据实相告。你和言二郎,到底是何关系?”
暮晚摇眼睛微微睁大,她猫儿一样妩媚的眼睛,与怀中抱着的那只慵懒小猫,简直一模一样。
而她好似极为惊讶长公主为什么这么问,想了半天后,暮晚摇道:“我和他没关系,太子喜欢他。”
长公主追问:“太子真的喜欢他?”
暮晚摇一顿,心想难道言尚和长公主聊过天,言尚跟长公主说过什么吗?
暮晚摇不能判断,便只是含糊地点了下头。
看长公主若有所思,挥手放行。
暮晚摇和韦树出了长公主的宫观,一出去,暮晚摇就将自己怀里的猫丢给了方卫士。
她咬牙切齿:“这猫竟然挠了我好几下,气死我了。”
抱怨这么一句,也没忘记正事。
暮晚摇边走向马车,边小声嘱咐韦树:“不管言尚如何,经过我方才那一闹,姑姑肯定是不敢让言尚再呆在她府上。我又把太子这个人拉出来强调了好多遍,言尚的危机得到解决了。”
韦树点头,却道:“但是殿下岂不是让言二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站了队?”
暮晚摇摇头,轻蔑道:“没事,我姑姑胆子小的很。她也就玩玩男人,根本不敢碰任何政治有关的事。她没有地方去证实我话中真假的。”
顿一下,暮晚摇道:“不过为了防止她生疑,为了让她下定决心放过言尚,你坐上我的马车,拿上我的腰牌,去宫门前走一趟。也不用真的进宫去见太子,绕那么一圈,让我姑姑觉得太子确实在今夜召见我,就可以了。”
韦树问:“那殿下去哪里?”
暮晚摇咬下唇,她轻声:“我回公主府守着去。姑姑若是放言尚回去,我得回公主府,看看是真是假。”
说着,暮晚摇向方桐看一眼,示意方桐将马牵来给自己。立在大雨中,她的肩膀、衣裳已经沾了很多雨水,只有幕离挡着,脸上没有水而已。
暮晚摇要上马而走时,韦树轻轻拉了她的手一下。
暮晚摇看他。
韦树看着她,轻声:“殿下比之前,性情冷静了很多。”
暮晚摇一怔,想到她今夜这般冷静,也是跟某人学的……暮晚摇却只是道:“我会长大的啊。”
她上了马,向韦树再次确认一下。韦树上了她的马车,马车和卫士们离开长公主的府邸。到半途,找个机会,暮晚摇和韦树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为了麻痹长公主,暮晚摇将所有的人留给韦树,让她的人浩浩荡荡地去宫门前走一圈。自己则只是独自骑马,快速返回公主府。
哪怕心中觉得庐陵长公主被这么一闹,会放过言尚……但暮晚摇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快马入巷,雨如刀霜,倾覆袭来!
“驾——”暮晚摇伏在马背上,忽勒紧马缰。
她已骑马入了公主府所在的巷子,雨水哗哗下,她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在走。
那人走在雨中,长发半束,袍袖尽湿。他袖子委垂在地,似十分艰难,他走得很慢。细看之下,他脚步虚浮,背脊甚至轻轻颤抖,料峭孤硬……
暮晚摇立刻下马:“言尚!”
那人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仍在走路。
暮晚摇诧异,她从马上跳下,也不用去牵自己的马,快步就向背对着自己的人走过去。她从后迎上,一把拽住这人的手,将人拉住:“言尚!”
他回了头。
果真是言尚。
但是……暮晚摇吃了一惊。
因言尚垂着眼,浓黑的长睫滴滴答答向下落着雨水。他整个人衣衫都湿透了,长发也不如往常那般好好束着,而是一半散下,几绺发丝贴着脸。他平时端正有礼,进度有度,但此时暮晚摇拉住他的手,他才回了神。
他撩起眼皮,漆黑如墨的眼睛这会儿才看过来,眼底渗着细微血丝。就连唇瓣,都微微颤抖,苍白无比。
他憔悴无比,状况看着很不对。
他定了一下神,好像才认出暮晚摇。
雨幕下,言尚定定看着暮晚摇半天,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干哑:“……殿下?”
暮晚摇蹙眉怔忡,察觉她握着的少年的手,极为滚烫。
她抿了下唇,简单说下情况:“韦树说你出事,我和他去长公主府上找你。但看来你比我们更有手段,你自己先出来了。你好手段。”
言尚盯着她,怔忡诧异。
他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憔悴虚弱,可是暮晚摇站在他面前,她只看出他好像在走神,看不出他到底如何了。
半晌后,她才听到他轻声:“你去长公主府上找我?你去那里找我干什么?”
暮晚摇说:“……自然是因为长公主对你有企图啊。难道你甘愿落在她手中?”
言尚俯眼看她。
他怔然:“然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暮晚摇:“……”
她一下子觉得他太不对了,他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正常时候,他不应该是感谢她救他么?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这么质疑?脱去了客套的、礼貌的那层表皮,言尚好像不懂,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一样。
明明这是他的事,她何必蹚浑水?
言尚说:“你还得罪不起长公主,你忘了我说的了么?”
暮晚摇淡下了脸。
说:“是韦树要管你,不是我。”
言尚站在雨中,雨水淋在他脸上,他静静的,又开始出神。
暮晚摇开始恼羞成怒,开始不自在。好像她做了好事,他不领情,他反而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看也就罢了,他看着看着还走神了……
暮晚摇忍怒,心想反正我今晚是听韦树的话这么做的,放在平时,我才不会管你。
暮晚摇甩开自己拉着言尚的手,背过身,面向自己的公主府大门。
她非常冷淡的:“既然你没事了,就回去休息吧。我让人通知韦树……”
她向前走,要进去自己的府邸。身后却伸来一手,将她手腕拉住。她被扯得转过了身,重新面对言尚。
暮晚摇怒:“你干什么……言尚!”
他向她跌了过来。
暮晚摇惊骇下张臂搂他,却和他一起跌坐在地,抱着他坐在了雨水中。而他身子向下滑,灼灼的唇擦过她的脖颈。暮晚摇浑身激灵,他额头贴着她的颈,闭上了眼。
他只来得及喃声:“我不行了……摇摇。”
暮晚摇坐在地上,茫然地接住他僵到极致、崩溃到极致的身体。他额头抵着她的颈,睫毛刷着她颈间柔细的肌肤,刷得她跟着面红耳赤,迷惘无措。
暮晚摇怒,又着急:“谁让你叫我‘摇摇’的?你……你到底怎么了?!姑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身体这么烫……言尚,言尚!”
雨水浇灌,四野漆黑。寂静的巷子里,言尚已经靠着她,彻底晕了过去。
嘴唇苍白,闭上的眼里藏有明显的红血丝。他倒在她怀里,又冰冷,又滚烫。
第42章
言尚的问题,其实不难发现。
起初暮晚摇被他压下来、两人一起坐在雨中时, 因为他昏迷不醒, 她才茫然无措。但是等公主府的人将言尚带回府上,言二郎奄奄一息地卧在床上,暮晚摇立在床边瞅了几眼, 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身体那般热, 整张俊秀的脸被红得不成样了。暮晚摇掀开褥子, 向他腰腹下瞥两眼,唇角轻轻勾了勾。
站在公主身后的其他侍女一边被言二郎的状态骇得羞红了脸, 一边也很着急。
侍女们跟在公主身后出了屋舍, 关上门后,就忧心与公主说:“殿下, 那长公主太狠毒了吧?怎么对二郎下这么重的药?”
她们愤愤不平:“二郎这般清正守礼, 要是真顺了那位殿下的意思,清誉就真被毁掉了。”
她们巴巴看着暮晚摇:“殿下,怎么办啊?”
暮晚摇眼睛看虚空,道:“韦树不是去宫城转悠了么?快马加鞭让人去通知他,让他别转了,干脆直接进宫, 找尚药局的医司来。就说、就说……嗯, 我身体不适, 要他们快点派人。”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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