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耳垂上一下下地轻轻捋动,说:“阿蛮莫怕,没事的。便是有事,也没事。”
命运……是不是一个这般捉弄人的小玩意?
三十年前,他是大燕东宫率卫,拼死护卫家国社稷,与李氏逆贼血战至最后一刻。
箭矢如雨,他拼尽全力护她安然无虞,直至所有的体力一一耗尽,直至所有的鲜血一一流尽。
他背上仍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这是他这一生与她最近的一刻。
疼痛,却又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幸福。
弥留之际,他丝毫怨愤也无。
他侧过脸,轻轻地看着他的公主。
“莫怕……泰安,很短,很短的片刻之后,我们便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他口中溢出鲜血,声如蚊蚋,淹没在震天的金鼓中。
“倘若真有来生,我想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倘若真有来生,我愿舍弃所有只为与你再度相遇。那时……我会是未尝败绩的天纵奇才,瞋目横矛,单骑突阵,性骁果而尤善避槊,千万人的战场上,亦能护你安然无虞。”
“你我重逢那时,你第一眼见我,就会叫出我的名字,唤我阿蛮……”他的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在灰败的死亡的气息衬托之下,有种诡异的美丽。
“而我会万人之上,护你佑你平安喜乐,予你万丈荣光,再不受半点伤害。”
“泰安……”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姿却如钢塑,牢牢跪在了清凉殿前,宛如不倒的墙壁,永远护卫在他的公主身前。
求生得生,求仁得仁。谁说命运残忍?谁说苍天无眼?
三十年的岁月兜兜转转,原来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命运中失去的一切,都在这一次醒转之中一点一滴的回报给他。
梦中的她眼中隐约含泪,唇角却勾起微笑:“我与兄长战乱中失散多年。你……与我兄长极为相似。如今看来,怕是我认错了。”
死亡即是永恒,是转世一万次也无解的永恒。
他胸口浸透临睡前杯中的酒,就着一身的酒气从梦中醒来,而被衾冰冷,而梦中笑容璀璨的伊人却已经不再。
云州城一役之后,突厥虽受轻创,但实力犹存。大汗阿咄苾初征失利,对哥舒海云定二州之战的表现亦多少有些不满。
他兄弟二人一同长大,虽感情甚笃,但也曾因战场消息闭塞有过大大小小的摩擦,以往年关将近,东突厥薛延陀部以北的属部仆骨突生叛乱,颉利可汗阿咄苾靠暗杀上位,素来最忧自己汗位不稳,闻言大怒,接连数封急召哥舒海北上平叛。
将在外,君命本有所不受。哥舒海初征大捷,分明应当乘胜追击,却生生被阿咄苾叫停,心中愤恨万分,归朝之后与阿咄苾大吵一架,一人牵了马往东部去,接连数月未曾归来。
如今时隔多年,阿咄苾再不放心他一人南征,亲自领兵攻打云州,意指中原野心勃勃。
却恰好遇上了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太子卢睿,损失惨重。
狡兔死走狗烹,十年间的兄弟情义,到底抵不抵得上一朝猜忌?
他的人生没有回头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命,比谁都还要珍惜。
可越是如今日这般拼了命地托着阿咄苾和薛延陀部往上爬的时候,他便愈发没有安全感,只怕有朝一日人在峰顶,却再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连日做梦,哥舒海接连梦见曾遇过的燕人女子阿凤,醒来时心痛难抑,却怎么分不清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到底是愧疚,还是前世当真曾与这姑娘有过些什么。
哥舒海心中烦乱,难忍的疼痛与混乱的记忆交叠,从帐中走出,秋日的草原上一片枯黄,愈发让人心烦意乱。
他轻叹一声,干脆翻身上马,直直往顺州城中奔去。
这些年来,突厥与燕民于顺州城内商贸频繁,互通往来。
近年来突厥几番占据顺州,除了抄了城中巨富的家之外又接连加税之外,对顺州城内的普通农人着实算不得差,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一概没有,与以往的突厥骑兵十分不同。怀柔加绥靖,又有满将军仗义执言的美名在外,城中燕民对突厥人已无反感之意。
放眼望去,满街之上既有燕人又有突厥人,两相和睦来往融洽,哥舒海看在眼中,轻叹一声,又想到兄长这些年来对卢燕的种种动作,隐约猜到阿咄苾对中原野心不减,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再度南下征战。
也不知这一次,是否还会与太子卢睿直面相抗。
城中亦有寺庙名唤普济,哥舒海鬼使神差往那庙中走去,望着烟火缭绕的香炉久久不语。
有慈眉善目的僧人认出了他,轻声问:“满将军想求些什么?”
他淡淡地抬起头,想说出口的话语在舌尖逡巡了数圈,到底还是开口。
“想求个心安。”
她坠下城墙的尸身从未被发现,生死尚且不明,也许坠下那刻有奇迹发生也未可知?
哥舒海低下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从不笃信神佛的他,亦在此刻的心中放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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