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死不认账,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哥舒海扬了眉毛,半个字也不信她:“当真和燕国太子没关系?嗯?守门的将士拿到的那幅画,画得不是你?”
她死鸭子嘴硬,将头摆成了拨浪鼓,怎么都不认账。
他心中存了说不出道不明的雀跃,却还恐吓她:“既如此,等明日燕军打来,我便将你绑在城墙上,让燕国太子亲眼看看认不认得你。”
泰安噗嗤一声笑了,半点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反倒皱了眉头说教他:“…突厥就在北境待着不好吗?为何要来攻占我大燕的州府?为什么总要打打杀杀呢?打仗就要死人……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家人和亲人,他们的家人和亲人该有多难过?”
他再没见过这样聒噪的姑娘。
可是这样琐碎的念叨却又无比熟悉,像是许久许久之前是他每日都经历过的曾经。
“你叽叽喳喳麻雀一般,真是烦死人了,泰安。”他不耐烦地打断她,舌尖一点,念出了她的名字。
泰安两个字在口中百转千回,像是曾在心中默默念叨过千百遍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熟悉感。
哥舒海怦然心动。
与她相遇不过屈指可数寥寥数日,却像是穷其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你不会真的是我的妹妹吧?”他突然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你阿娘是谁?可曾去过突厥?”
泰安哑然失笑,轻轻摇了头,口中却说:“你便当我是你的妹妹罢。”
哥舒海松了一口气,又冷不丁问她:“燕国太子待你好吗?”
泰安没有防备,人前维护太子早已是本能,下意识地回道:“他待我很好。”
这一句回答,将她之前所有的否认全数抹杀。哥舒海再不用问什么,已经全部明了。
良久沉默。
还是泰安先开口,苦笑着摊手,说:“我不会说谎”
哥舒海便也笑了,调侃她:“这一句话便是谎话。燕国太子若真的待你好,你不在他身边好好待着,又怎会跑到定州来?”
他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衫,说:“他若待你好,怎生不好好打扮你?我第一次见你那身裙衫,土黄寒酸。你看,今日这件,多好看?”
泰安抿起嘴唇。
她今日身上的袄裙皆是副将遣侍女送来,金线织就华贵万分,很有些当年她做公主时的风范。
哥舒海别过头,遮掩住羞赧,青涩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好似你本来就该穿这样华贵的衣裳似的
就算一碗孟婆汤将过去种种尽数阻隔,却还挡不住他割舍不断的眷恋。
丝丝缕缕镌刻入骨,像是深深嵌在血肉中一般。
她在他身边,像是在久违了的亲人身边,敞开心扉之后,便恨不能将这些年来的委屈一一诉来。
“不是他待我不好,而是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泰安轻轻开口,话在口中逡巡一圈,到底还是没冲动之下将自己是蠹灵一事说出。
“秦家小姐,是他阿娘指给他的妻子。裴家小姐,又是他的媒妁之言。”她掰着手指头数,“你看,这么多人横在我们之间,强行在一起,太辛苦了。”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何况做皇后太辛苦做游侠多好?世界之大,能四处走走看看,岂不乐哉?”
他亦半真半假地回答:“既然如此,不若你便弃了他,跟我在一起罢。我既没有三妻四妾,保证对你一心一意绝不负你,又可带你五湖四海云游四方。怎样?”
弃了他?
泰安苦笑,若真是能弃,她早就弃了,又哪里会等到今时今日。
两人相遇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十四岁的年纪,满身尖刺像只小刺猬。
她说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怼回来。若说旁人嘴甜,如同吃了蜜一般。他那张嘴,便好似淬了毒般。
总是戳人伤疤,一针见血。
大司马在时,他们朝不保夕。她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日日藏在他的心口受他血气滋养。
每日醒来,都在暗暗感谢上苍,让他在这深渊一般的宫中,又多活过了一天。
“他是未来的皇帝”她轻声地感慨,像是陷入回忆一般眼神朦胧,“生来如此,本该这样。”
“但你不是这样?”哥舒海听出她言外之意,敏感问道。
泰安浅浅笑了一声,摇头道:“你知道秦家女儿吗?”
哥舒海恍然大悟:“怎么不知?云州城由军将死守,名声却是她最大,带了几个仆妇上城墙绕一圈,便将自己吹成守城的娘子军。”
他嗤之以鼻:“老子若沦落到被几个娘们儿击退,还做什么大将军?”
他话糙理不糙,心中一贯瞧不起燕人的做派。
泰安笑过之后又觉苍凉,轻声说:“可是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家世。
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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