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泰安定定地看着哥舒海褪去铁帘后的面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褐色的眸子,曾经在她懵懂地童年时无数次与她对视,却在她渐渐懂事之后永远地垂下眼帘。
“阿蛮?”她颤抖着声音,轻轻说。
泰安的耳畔响起了太子不久前的话语:“哥舒海的生母乃是汉人,未尝败绩的天纵奇才。瞋目横矛,性骁果而尤善避槊。”
“顾利可汗时期,哥舒海常在顺州城中来往走动,日日顶着一头乱发,路上遇见不平事,以拔刀相助主持正义为乐,听起来,倒很有你想做的游侠风范。”
“喔,”太子笑着补充道,“他还给自己取了个燕人名字,叫满将军。”
满,蛮也。
三十年的岁月兜兜转转,原来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她回忆起过去,发觉命运中失去的一切,都在这一次醒转之中一点一滴的回报给她。
哥舒海是…阿蛮啊!
三十年前为了救她,死在清凉殿的侍卫阿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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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肯说吗?”哥舒海眉头紧锁,问身边的副将,“你可有小心询问,以礼相待?”
他军威甚严,不怒自威,此时略一沉脸,副将便觉得腿肚子发软,连连解释:“何止不肯说!送去的饭食一概不用,送去的侍女全部赶出来,日日闷在房中。”
副将哪能猜到泰安和哥舒海之间的渊源,只知道两人之间像是有旧,生怕泰安有个闪失自己难辞其咎,急着要把这烫手山芋甩回给哥舒海:“…旁人问起,便只一句话,说要见将军,要将军亲自来问她。”
所以说嘛,女人就是麻烦!哥舒海扶额长叹,到底还是怕她将自己饿死了,认命地转身朝安置她的厢房走去。
大军入城之后不过一夜,城中局势便已稳定下来。未能逃出城的燕民留守自家,在发觉哥舒海麾下兵将并未有□□掳掠之举之后逐渐安心。
哥舒海着人将太守府收拾出来,尸首尽皆收敛在城外入土为安,自己便住在太守府中。
那晚之后,泰安被他软禁在东厢一间朝阳的屋子。
他走到门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般地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她还是用那副伤感又怜悯的表情看着他,像他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似的。
哥舒海坐立难安,掩饰地粗着嗓子低吼道:“说罢,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乳名的?你和我阿娘是什么关系?”
他的乳名“阿蛮”,世上唯有一人知晓,便是他的娘亲。
幼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个极温柔的女子,抱他在膝头,温柔地唤他。
“阿蛮”,“阿蛮”。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地回忆起与母亲失散的那晚。
李朝叛乱,北境十年未平。几次城破,大量卢燕女子被劫掠至突厥生儿育女,他的阿娘便是这般被掳至突厥,做了阿咄苾的燕人母妃身边的侍女,又生下了他。
他不知阿爹是谁,与阿娘相依为命,直至燕军反攻破城,才在战火之中与阿娘分离。
战乱纷飞,女人不过同金银一样,是抢夺的资源,哪里能有自己的意愿。突厥战胜,掠城中女子为突厥□□。燕军反攻,又将突厥女子被带至燕地为奴为婢。
高坐庙堂的男人们不见血的过招也好,百战沙场的残兵千骑血光四溅的厮杀也罢,却总让娇滴滴的女子付出血淋漓的代价。
哥舒海与娘亲分离,自此跟在阿咄苾的身边挣扎着长大。后来阿咄苾率薛延陀部日益得势,定王刘启斩除李朝乱政,突厥与大燕之间关系和缓,他才终于有了昂首挺胸走入顺州城的机会。
十几岁的少年,心中惦念失散多年的母亲,给自己取个名字“满将军”,在顺州城里闯了大大小小无数祸,出尽了风头。
却没能找到娘亲。
哥舒海目不转睛地看着泰安,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
她却只是看着他,隔了许久才说:“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相似…”
谎言!赤/裸/裸的谎言!
哥舒海冷笑一声:“初见我时,你一眼便将我认出,还宛若遇见失散亲人般哭得不能自已。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
他虽有燕人母亲,样貌却十足十的是突厥人。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去哪里找一个突厥样貌的“故人”?
他这样问,她却不答他,反而大起胆子点头,理直气壮地说:“就是这么巧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长得又像不像你的故友?你看我,眼熟不眼熟?”
她许是多日未曾出门,面色很有些苍白,此时歪着头满怀期待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我见犹怜。
哥舒海的心跳仿若漏了数拍,扑通扑通在胸膛中响得惊人。
他当真怕她听见,连忙站起了身,慌乱中连坐着的椅子也带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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