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怎么喊住持师叔?瞧她也不是道姑打扮啊!”
“这你都不知道?她就是已故凌云真人的高徒,池家大小姐。听说她打小跟凌云真人云游,年初才回的京,就是跟太师府俞家退亲的那个,记得吧?”
“哦,是她啊!好像是说为师父守孝,俞家还夸她贞孝呢!”
“是啊!司芳殿就是她打理的,听说花神签也是她解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年轻……”
听着这些话,凌阳真人不免窝火。
这才多久,这死丫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声望,再过一段时间,她这个住持岂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心里这样想,凌阳真人脸上并不显露,反而带着担忧:“师侄,你可能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就算你是司芳殿的殿主,也担不起来。”
池韫淡淡道:“师叔说笑了,事情哪里就严重了?不就一张符纸吗?”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什么叫就一张符纸,那可是……
“这是一条人命!”有人喊了出来。
那婆子跟着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孙儿哟!你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乎!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哪里在乎我们平民百姓的死活!”
汉子也跟着喊:“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凌阳真人心中大喜,摆出训诫的样子:“师侄!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用符纸救命,没有这样的事……”
“呵呵。”一声轻笑,那位与凌阳真人同来,却一直旁观的贵夫人终于开口了,“凌阳住持,我看你这样为她开脱,也太费力了。她们年轻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用符水治病,这叫巫祝!告上朝廷,是要下大狱的!到时候,不止她跑不掉,你这个住持,也跑不掉!”
经她提醒,围观的信众中,有人想起来了。
“不错!”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说道,“太祖下过令,禁绝巫蛊!若有犯者,杀无赦!”
贵夫人淡淡道:“看在多年的香火情份上,我提醒一句。凌阳住持,趁着朝廷还没介入,你现在处理还来得及。再拖下去,整个朝芳宫就没了。”
“夫人……”
“何况,”她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一条人命摆在眼前,你身为出家人,难道可以无动于衷?”
“说的没错!”人群里,有人叫了起来,“都出人命了,你还想包庇弟子不成?那我们就告上朝廷,封了你们道观!”
“就是,也太不把我们平民百姓的命当回事了。”
“就你们的命贵重,我们都是贱民,死了活该吗?”
百姓们被煽动起来,义愤填膺。
凌阳真人无奈,说道:“师侄,你看到了。既然你非要把这件事背在身上,师叔也只能大义灭亲了。来人……”
“师叔急什么?”池韫截断她后面的话,“我说了人命不重要吗?我方才说的明明是符纸,你们也太会联想了吧?”
凌阳真人被她呛了一下,拧起眉头:“你不要胡搅蛮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出了人命必须有人负责……”
“谁说出了人命?”
接连被打断,凌阳真人不禁带了怒色,说道:“这孩子就在你面前,你还能不认?师侄,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我已经尽力为你周旋,没想到你竟然矢口否认!这样的事,我们朝芳宫断然不允许,你……”
“人还活着,怎么就出了人命?”
众人愣了一下,向那孩子看过去。
那孩子是还没死,嘴巴还动了动。可脸色青成那样,分明就是在等死啊!
那婆子跳起来,冲她的脸抓过来。
青玉大急,冲过来挡前面。
婆子喊道:“我孙儿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这是戳我们一家的心窝子啊!我要告官,我要告官!有人用巫术骗人了!”
她话音才落,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谁要告官?”低缓而带着倦意的声音,明明声调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官兵的呼喝声响起:“让开,都让开!太平司办案!无关人员不得干扰!”
官兵居然真的来了?
青玉惊慌起来,抓住池韫:“师姐……”
凌阳真人与曹夫人对视一眼,暗暗惊讶。
她们没有报官啊!怎么回事?不过官兵到场的话,就能当场把罪名落实了!
凌阳真人露出隐秘的笑容,就看到一个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缓缓走了进来。
第164章 自证清白
楼晏缓缓走到司芳殿前,再次问道:“谁要告官?”
他声调不高不低,神情带着几分阴郁,目光一扫,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凌阳真人见是楼晏,心里就是一咯噔,笑容迅速消失。
这不就是刑部那位楼大人吗?之前华玉试图暗害池韫,就是被他救了,也是因为有他作证,华玉坐实了害人的罪名。
怎么这么巧,他又在关键时刻出现?
凌阳真人心中莫名不安。
原本计划,由曹夫人当见证,她“逼不得已”将池韫一干人治罪,关到刑室一顿打,最后弄个伤重不治了事。
哪怕事后被人翻旧账,有曹夫人这个证人在,她也不怕。
犯了巫蛊之禁,本就该死。
便是用了私刑,朝芳宫属内廷管辖,只要打点得当,就不会有事。
到时候自有康王妃帮她说话。
现在突然跑出个楼大人,这事失去了控制。
官府插手,她再出面定罪就不合适了。
先前喊着要告官的婆子,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
楼晏再次开口:“怎么,本官方才听错了?”
他身边那位高大人喝道:“说要告官又不告,这是在戏弄朝廷命官吗?”
这位高大人,样貌生得严肃,又留了一脸胡子,瞧着凶神恶煞,跟钟馗似的。人群里有小孩咧了咧嘴,竟哭出声来,又立刻被长辈捂住,生怕惹得这位大人不喜。
那婆子战战兢兢,才张嘴,就听到一个声音。
“大人,我们要告官。”竟是池韫。
婆子愕然,人群里亦低声耳语:“怎么反倒是她要告官?”
“对啊,明明苦主是别人。”
楼晏的目光扫过去:“哦?你们要告什么?”
池韫看向青玉。
青玉接收到她的暗示,鼓起勇气站出去:“大人,贫道是这司芳殿的掌事,方才在殿内打理杂务,这几人忽然冲过来,扑到地上打滚,说我们的平安符害死了这孩子……”
她说到这里,那婆子醒悟过来。
差事已经接了,如果不做完,怎么拿钱?
想到钱,婆子壮起胆,大声打断青玉的话:“大人,她们恶人先告状!是我们告她们才对!妖道用巫术骗人,说喝符水能治孩子的病,现下我孙儿要没命了,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汉子跟着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只有那妇人,抱着孩子哭得伤心。
一家人哭的哭,磕头的磕头,好不凄惨。
楼晏面无表情,等他们喊完了,才道:“双方都要告官,看来都认为自己占理。本官要提醒你们一句,如果证实是诬告,罪加一等!”
婆子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但想到那笔钱,咬牙赌咒:“就是她们害的!求大人为我们伸冤!”
楼晏问她:“你确定她跟你说,烧符水能治病?有没有叫你们去请大夫?”
婆子斩钉截铁:“就是她说的!还说喝了符水就会好,不用请大夫。”
楼晏“唔”了一声:“若是如此,事情就严重了。只喝符水无罪,但叫信众不要请大夫,便是巫祝。犯巫蛊之禁,当判斩立决。”
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围观信众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啊?杀人都未必判这么重。”
“当然了,这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律例。”
所谓乱世用重典,当年太祖为了收拾乱局,定下此例。
严厉的手段遏止了这股风气,后来几位皇帝,都没有更改。
所以,哪怕在今天看来,判刑过重,也只能沿用旧例。
楼晏看向青玉:“这位仙姑怎么说?”
青玉断然道:“没有这样的事!贫道从不叫人喝符水,更不用说让他们别请大夫。这是无中生有!”
楼晏似笑非笑:“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双方各执一词,信誓旦旦。所以说,你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
婆子马上叫道:“是她说谎!她害死了我孙儿,不敢承认!”
青玉辩驳:“根本不存在的事,贫道无法承认!”
争吵中,池韫的声音响起:“大人,我们司芳殿向来遵纪守法,诚心供奉香火,今日若是被人冠上巫祝之名,不仅自家入罪,还要连累师长为人非议。这罪名,我等万万不敢认。还请大人允准,小女自证清白。”
楼晏转头看着她:“哦?你能自证清白?”
池韫大义凛然:“小女相信,老天爷不会冤枉好人的。”
楼晏就道:“好。如果你能自证清白,本官就为你做主,洗清污名。但如果你不能……”
“大人尽管将我们师姐妹入罪!”
楼晏点了点头:“可以。”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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