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晨早已经顾不上他了,只是“哦”了一声,兴冲冲地奔到伍继宗身边。
“伍叔叔,现在风大,您还是穿上吧,小心着凉。”
“我身体好得很,不用!”伍继宗顽固的神情一如某人。
父子两个看来真是一个脾气,恐怕是决定的事情就不容改变,却又是嘴硬心软。顾晓晨不再推却,想着快点收拾了东西,坐回车里就不冷了。她动手帮着他将工具收拾,又提了一些,“伍叔叔,我帮你拿。”
伍继宗只给了她一些方便提携的,沉声说道,“伍二,你还不收拾?站在那里像根木头!”
伍贺莲闷了下,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他匆忙地收拾东西,转身就要追上他们,可是身后又传来古大小姐的呼喊声,“莲!你帮帮我!”
“伍二,你怎么这么没有绅士风度,是不是男人?”伍继宗回头说道。
顾晓晨也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阿贺,你帮帮古小姐吧。”
这下子伍贺莲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帮古琪提东西。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古琪怕冷地拉拢外套,“好冷,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古琪的话果然应验了。
昨天还夸口说自己身体好的伍继宗半夜里突然感冒发烧,吓了伍夫人纪岳华一跳,立刻送进医院,自然也惊动了睡梦里的伍昊阳,也惊动了伍贺莲。匆匆赶到医院,医生替伍继宗检查症状,只是风寒发热,没有什么大碍,众人这才放心。随后伍贺莲留下陪护,伍昊阳则陪着纪岳华回去休息。
挂了一夜的水,伍继宗的高烧总算是退了。
伍继宗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伍贺莲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小睡。望着他的俊颜,恍惚间可以瞧见另一张丽容的影子。那个毅然离开的女人,恐怕是他这一生永远也无法释然的刺痛,每每想起来总会惆怅不已。不知道她一个人长眠于异国他乡会不会孤独,他叹息一声。
伍继宗伸手拍了拍他,伍贺莲猛地睁开眼睛,“你回去睡,我已经没事了。”
伍贺莲询问护士伍继宗的身体情况,烧退了,果然没事。
“我等华姨来了再走。”
“现在就给我走!我这里又不是没人陪!再说了,你瞧瞧你的样子,这么邋遢,别在这里给我丢人,你快点走!”
伍继宗气冲冲地呵斥,伍贺莲这才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一会儿我再来。”
听见他这么说,板着脸的伍继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伍昊阳就赶来了。一齐赶来的除了顾晓晨之外,还有古琪。顾晓晨本来和伍继宗约好次日早上去棋社,准时前往伍家才得知他生病了。而古琪也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过来了,说是想请伍家两老去喝早茶。
快走近病房的时候,伍昊阳说道,“医生说了,我爸爸这可不是普通的感冒,其实是一种罕见的病症,据说会传染,你们两个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
“什么罕见的病症?怎么会传染?”顾晓晨心里担忧,急急问道。
伍昊阳哪里知道这些,随口瞎掰道,“感染了以后就会一直发烧,而且还会身体红肿起血泡会很痒,你如果去抓,严重的会腐烂,到时候就面目全非了。”
古琪一听“面目全非”这四个字,脸色微变,硬撑着说道,“没关系,就让我们进去吧。”
顾晓晨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更是担心了,“昊阳,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要去看看!”
“那要小心点啊。”伍昊阳叮咛一声,这才将病房的门打开了。
顾晓晨想也不想奔了进去,古琪迈了一步,却又僵住。
“古小姐,你要进去吗?”伍昊阳笑着问道,眼底满是不耐。
古琪犹豫了下,扬起一抹笑容,“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我看还是下次吧,你代我向伯父问好。”
“我一定会代你向他问好。”伍昊阳瞧着她虚伪的笑容,惟有嫌恶。
古琪笑着优雅离去,脚步却是越走越快。
病房里,伍继宗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
顾晓晨见他睡着了不动,以为他是昏迷不醒,她一下奔向床沿,又不敢吵醒他,只好懊恼自责地哽咽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穿您的外套,您也不会受寒,更不会发烧了。”
她的话语让他感觉温暖舒心,伍继宗睁开双眼望向她,却见她红了眼眶。那样子别说有多无辜,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疾的事情。他皱起眉宇,沉声问道,“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爸,那位古小姐刚才也一起来了。我告诉她你的病会传染,她就说有事走了,不过她让我问候你。顾晓晨,我看你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小心传染。”伍昊阳也走进病房,好心提醒。
顾晓晨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陪着伍叔叔!”
伍继宗也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深沉复杂的目光望着顾晓晨,沉声问道,“会传染,你也要留下?”
“恩!”顾晓晨郑重点头,“留下!”
伍继宗默了下,终于半躺起身,拿过一份报纸阅览,突兀地问道,“下个月我过寿,你来不来啊?”
“呃?”顾晓晨愣了下,他似乎看上去精神很好!
“顾晓晨,我爸的命长得很,千年神龟啊。”伍昊阳悠闲打趣,老头子总算是接受了。
“你这个臭小子!”伍继宗喝了一声。
……
伍夫人纪岳华随后就到了,半路上还凑巧遇见正要离开的古琪。她也没有在意古琪微微尴尬的神情,当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进了病房,一边盛着瘦肉粥,一边说道,“老爷,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碰上了那位古小姐。”
伍继宗冷哼一声,依旧看着报纸。
“喝点粥吧。”纪岳华端着碗走到床畔,陪着他喝粥。
顾晓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伍昊阳刚才还说伍继宗得了罕见的病症,可是现在瞧瞧,也不像是什么大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一切安好,也没有像伍昊阳说的身体红肿起血泡。望着伍继宗喝粥,扭头瞥向伍昊阳,而他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爸没什么大病,就是平常的伤寒。那个石油千金总算是走人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怎么感谢我?”
顾晓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什么罕见的病症都是假的,“你想我怎么谢你?”
“咏……”伍昊阳刚要开口,病房外闪现一道身影。
来人正是姚咏心。
姚咏心刚才去伍家,却得知伍继宗病了。她立刻开车赶来医院,顺带买了一篮水果。询问到病房找寻而来,她走到病房门口,抬头望去,只见伍昊阳站在前方。自从那夜醉酒之后,她就请假没有去公司,加上又是周末,这几天她和他没有再见过面。
其实在来医院的路上,姚咏心就想到自己会碰上他。
可是已经知道伍叔生病了,于是她就来了。
姚咏心朝两人微微一笑,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走进病房,走过伍昊阳身边。她将水果篮放下,关切询问伍继宗的病情,娴熟自然地与两老聊天谈笑,“伍叔,您可不能再生病了。再生病的话,我就提议阿姨禁止您出门,把您给关起来,不让您再吹风……”
听着她清亮的女声,瞧着她微笑的脸庞,伍昊阳静默不语。这两天没有见面,他想要去找她,想知道她好不好,却又拉不下脸。现在看见她安然无恙,他终于松了口气。
“伍叔,我去洗水果。”姚咏心站起身来,提起水果篮而出。
“老爷,我回家给你煮点汤,补补身体。”纪岳华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顾晓晨急忙说道,“阿姨,你去吧,我在这里陪伍叔叔。”
“妈,我送你。”伍昊阳急忙出声,却只送纪岳华进电梯。
“你不是要送我吗?”纪岳华笑道。
“妈!”伍昊阳皱起眉宇,纪岳华不再多说什么,按了电梯按扭。
楼层的洗舆间里姚咏心一声不吭地洗着水果,伍昊阳悄悄走近她身边。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天才道,“周五的时候怎么请假了?身体不舒服吗?”
“只是头疼。”姚咏心轻声说道,手帕擦拭着苹果。
“头疼?有没有看医生?”
“没什么大事。”姚咏心淡淡地回道,拿起洗净的水果走出洗舆间。
她的漠视以及无动于衷都让伍昊阳感到憋闷,他欲言又止,只能跟随着她走回病房。
病房里传来嬉笑声,伍继宗正和顾晓晨说着童年趣事。伍贺莲回去洗梳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又赶来医院。他沉静地站在一边,望着他们两人兴高采烈地说笑,顾晓晨忽然惊奇睁眸,不敢置信地嚷道,“真的吗?阿贺小时候还穿过裙子?”
“是啊,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别人都把他当女孩子。”伍继宗抖出他的糗事,“家里还有照片,下次给你看。”
“好啊!”
伍贺莲有些烦恼,当下决定回家后将那些照片处理掉!
“莲,你来了。”姚咏心折回病房,朝他打了声招呼。她拿了一只苹果削皮,笑着说道,“伍叔,下个月您过六十大寿,妈妈说她也来。”
伍继宗高兴地点头,“那就最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
众人离开之前,伍继宗将伍贺莲喊到身边,悄悄说道,“那条鱼什么时候钓到啊,可别太久,不然你就娶不到媳妇了。”
伍贺莲双眼顿时一亮,蹿过一抹欣喜。
……
伍继宗生病之后,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林岚这段日子对珠宝设计很感兴趣,埋头研究足不出户。听到伍继宗病了,她立刻前来探望。恰好谈起林正锋,她笑着说应该这两天就会飞来香港。顾晓晨没有上班,陪伴伍继宗的时间自然多。中午离开的时候她给余玫打了个电话,让她买条鱼回家,她想给伍继宗煮鲜鱼汤。
余玫接到电话,换了身衣服就要去买鱼。
可是门铃却响了,伍贺莲提着一只水桶出现在公寓外。
“晓晨不在……”余玫开口说道,伍贺莲只将水桶放下,不置一词转身走了,留下余玫一脸莫名。低头看着水桶里那条大鱼,她双手环胸耸肩说道,“这下不用去买了,这里就有一条。”
公寓大楼下却有一人等候,伍贺莲走到那人身边。
林正锋回头说道,“伍二,我们找个地方聊。”
两人立刻转到了附近一家茶楼,安静的包间适合谈话,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沏一壶好茶,谁也没有先开口。静默许久,伍贺莲盯着深褐色的茶水,终于幽幽说道,“林叔,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不想你再接近她,你吓到她了。”
林正锋双手捧着茶杯,漠漠抬头,一句话让伍贺莲凝眸,“她是我的女儿。”
……
林正锋的话无疑是一枚炸弹,让人震惊不已。
这恐怕是任何人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伍贺莲也为之诧异。自从那天在公寓撞见顾晓晨失魂落魄后,他就想找林正锋谈一谈,但是之前忙着陪伴伍继宗,后来又回美国处理了一些事情,等到他回来,林正锋就飞回芬兰,碰面的事情一时就搁浅了。只是他想过许多可能,却没有想到林正锋所说的这个。
顾晓晨是他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
伍贺莲思量片刻,抬眸问道,“林叔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林正锋沉默地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
伍贺莲瞥向那张照片,不疾不徐地伸手拿过。他低头一瞧,只见这张泛黄陈旧上是一个女人。长发披肩,肌肤白皙,十分漂亮。她的双眼明媚动人,微笑的时候微微眯起,异常温暖。可是这张照片中的女人却让他惊讶,她们的五官是如此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顾晓晨,偏偏又不是她。
“她叫丁舒晨。”林正锋沉声说道,声音难掩感慨。
名字也是如此的相近,都一个“晨”字,这不可能是凑巧。
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可能有两个相象的人,但是太多的凑巧聚在一起,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伍贺莲见过顾晓晨的母亲林芬,现在细细一想,才发现她们两人长得并不是很像。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她比较像父亲。但是此刻,当他瞧见这张照片的刹那,有些东西瞬间明白过来,竟是幡然醒悟一般。
“林叔和林芬是什么关系?”伍贺莲轻放下照片,低声问道。
林正锋抽了支烟,指间燃着袅袅白烟,吞吐着烟圈,“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么林芬和丁舒晨又是什么关系?”伍贺莲又是问道。
林正锋盯着那张照片上的女人,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们是关系很好的姐妹。”
伍贺莲的脑海里蹿过一千一百个想法,最后定格在其中某一个。
“林岚是谁的女儿?”他一语中的,犀利问道。
林正锋颤了手,长长的一截烟灰随即落下,“小岚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
“林叔,请你先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两人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伍贺莲离开之前,对林正锋如此说道。
那样一个深爱着爸爸和妈妈的傻女孩儿,那样一个为了家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傻女孩儿,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发现那个最亲最爱的她,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人。她是否能够接受,是否会无法承受,是否会伤心难过。
伍贺莲走出茶楼坐上了车,他拿出手机,终于按下号码,“晨晨,你在哪里?”
“阿贺,我刚要去医院。”
“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打到车了,医院见吧。”
顾晓晨从医院赶回家,却发现公寓里没有人,余玫看来是出门了。她收到了余玫的消息,告诉她鱼就放在厨房里。顾晓晨一瞧,果然有条大活鱼在水桶里养着。穿了围裙,她立刻持刀下厨。忙碌了好一阵,煮好香浓的鱼汤,她盛在保温瓶中,又是匆匆换了衣服送去医院。
刚要上车,顾晓晨接到伍贺莲的电话,应了几声挂断,说好在医院碰面。
顾晓晨先到医院,伍贺莲还没有到。
病房里站着送花的店员,他提着一大束花篮,央求签收,“哪位是伍继宗先生,这是古小姐送给您的鲜花,请签收一下。”
伍继宗连正眼都没有给一个,看着金融杂志说道,“拿走!”
“老先生,请您签收一下好吗?不然我没有办法交待!”店员十分为难。
“那是你的事!”伍继宗并不妥协。
顾晓晨走进病房,就瞧见这样一幕,她狐疑地问道,“伍叔叔,怎么了?”
店员立刻上前解释,像是找到了救星,“这位小姐,这束鲜花是古小姐送给伍老先生的,可是伍先生不肯签收。”
这些天古琪一直有送花过来,不过多半都是别人签收的。
“我来签吧。”顾晓晨拿过笔签了字,店员感激离开。
伍继宗将杂史拿低了些,睨着那束花说道,“把花扔了,我对花过敏!闻了就难受!”
顾晓晨顿时没辙,只好将花拿到阳台。
“你拿了什么过来?”伍继宗又是望着保温瓶问道。
“我煮了鱼汤,伍叔你喝喝看。”顾晓晨替他盛了一碗,伍继宗默然地接过。其实他原本是不大喝鱼汤的,但是瞧着她一脸诚挚,拒绝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硬着头皮喝下。
“怎么样?”
伍继宗捧着汤碗点了点头,味道竟然不错!
伍贺莲也赶来了,他走进病房,就闻到了香味。
“阿贺,你要不来喝点鱼汤?这里还有!”顾晓晨轻声问道。
伍贺莲瞧了瞧鱼汤,忽然想起些什么,皱眉反问,“这鱼哪来的?”
“我让玫玫买的。”
“是不是放在水桶里?”
“恩!”顾晓晨狐疑应声,伍贺莲咬牙切齿,“这条鱼不能吃!”
“为什么?”顾晓晨吓了一跳,怎么不能吃?
伍贺莲恨恨说道,“这条鱼是我钓的。”
伍继宗一听这话,吃得更香了。
顾晓晨还没有搞明白,却听见伍继宗说,“谁知道是不是你钓的,想娶到媳妇,就快拿出鱼来。”
我的女孩(13):谁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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