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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血腥味,还有只起不伏叫嚷怒骂声。
    回想曾经的历次抢救,溅得满脸、满身都是血的时候也常有,沈识檐却都没有过现在这种被鲜血的味道冲了鼻子的感觉。
    最后是保安赶上来,连喝再扯地把那拨人拉开了。许言午还在揪着那个拿刀的男人打,沈识檐使了劲,搂着他的上身才把他从打发了疯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抱着他往后退的时候,沈识檐还能听到怀中少年粗重又压抑的喘息声。
    周遭太过纷杂,呼喊声、隐约的啜泣声,还有大声斥责的声音混在一起,乱得沈识檐的心麻。他的手臂使足了劲去收紧,不停地对怀里的许言午说:“言午,冷静一点。”
    一直被人挤着,沈识檐不知道孟新堂怎么样了,有没有碰到伤口,等许言午平静下来,咬着牙挣开了他,他才赶忙回头去寻受了伤的孟新堂。
    刚回过身,手臂就被人握住,鼻梁上在冲突中滑落了一些的眼镜也被轻轻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没事吗?”
    看清了面前人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他小臂上血浸了衣服的伤口,沈识檐一手掐上他的胳膊,凝眉回道:“该我问这个问题吧。”
    “没关系,”像是要证明似的,孟新堂摆了摆臂,“不严重,只是皮外伤。”
    其实刚才孟新堂在看到那个男人拿着刀子挥向沈识檐的时候立马用胳膊掂了他的手腕,只是那个男人挥着刀子时毫无章法,又狂躁异常,收手的时候仍是带伤了孟新堂去挡他的小臂。
    “不要乱动,”沈识檐一把攥住这个不老实的人。他把他拉到一边,小心地掀开被划破了的衣服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伤口真的不深之后才抬头说:“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办公室里。
    “你怎么会过来?”沈识檐边给孟新堂的伤口消毒边问。
    “今天正好有空,给你抓了那副中药,煎好了说给你,但是没有联系到你,便来医院找一找。”
    说起来也是有几分庆幸,其实孟新堂明天也没有事,按理说,本可以等一等沈识檐的回复,明天再找个时间给他。但今天下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坐不住了,想过来找他。
    “抱歉,连累你了。”
    孟新堂立即摇头,低声说:“没有的事。”
    沈识檐的动作很轻,有条不紊地给他做了消毒,上了药。看到他低头扎绷带,孟新堂想起了那日在琴行里,他翻着手指缠指甲的样子。好像动作是有几分相似的。
    沈识檐一直注视着孟新堂的伤口,孟新堂却一直注视着他。
    “伤口不能沾水,不要吃鱼虾这些发性的食物,辣的最好也不要吃,知道吗?”
    谨遵医嘱。
    孟新堂很守规矩地点了点头:“知道。”
    “过两天我再给你换药。”
    自始至终,许言午都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着,额上满是汗。之前沈识檐给了他一杯水,他端着,也不喝,就虚空地盯着地面发呆。
    等沈识檐给孟新堂包好了伤口,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警察也来了。警察询问了大致情况,做了笔录,说有换药的事实在,这场医疗纠纷就比较明了,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警察走了以后,老主任关上门,叹着气数落开了。
    “你说有上次那回闹,你还不知道这家是什么人啊?”
    桌上的用来处理伤口的东西被一一收了起来,器械一声声碰着托盘,制造声响的人则没什么表情,一脸沉静。
    “知道啊,手术前不是签字了吗。”
    老主任看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猛地的就来了气,气他不拿事当事,气他的不知畏惧。他追在沈识檐后面教育:“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问题,看出问题来你还敢给他们做手术,医闹是小事吗?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儿大上赶着往套里钻是吧?你问问整个医院还有没有第二个人会做这种手术!”
    沈识檐没说话,任由这通数落砸在自己的头上。他给孟新堂倒了一杯温水,还问他烫不烫,凉不凉,好像刚才被闹的不是他,这会儿被教训的也不是他。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敲响了,两声叩门声,很轻,透出过分的小心翼翼。
    得到一声“请进”的准允,门才被轻轻地推开,没开圆,只断断续续地,裂出个勉强能挤进人来的小缝。
    进门的是个中年妇女,一双已经凹陷进去的眼睛红肿着,整个人瘦得像是皮骨脱离了一般。她握着门把的手还在小幅地抖着,在看到沈识檐之后,情绪忽变得更激动,踉跄着到了沈识檐的面前。
    孟新堂对她有印象,刚才就是她试图去拦闹事的那一帮人。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闷响,女人的膝盖狠狠磕在了地上。
    “沈医生……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伴着不住地哽咽,女人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听得老主任拧起了眉。
    “我不知道我弟弟和弟媳换了药……他们……对不起沈医生……”
    回过神来的沈识檐赶紧弯腰去扶她,可大约是因为悲痛,因为不知所措的心情,这个枯槁的女人的身体似有千斤重,沈识檐怎么都拽不动。一旁的孟新堂起了身,和他一起把地上的人架到了椅子上。沈识檐扫了一眼孟新堂的手臂,推了他一把,让他去好好坐着。
    老主任给女人端来一杯水,安抚她别这么激动,慢慢说。
    “我听警察说,医闹是要进去坐牢的……沈医生,他们知道错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告他们……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换药……我,我……”
    “我”了半天,却没了后话,只剩了“呜呜”的悲鸣,再后来,这女人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连讨饶的话语再都没有了。若是可哭的事太多了,大概就会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哭什么。
    沈识檐沉默地接受着那束祈求的目光,慢慢的,耳中女人的哭声好像变了调,变成了今天手术台上,最后那宣告死亡的一声冰冷长音。
    办公室里静得很,许言午不知在想什么,盯着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面上发冷。老主任也没了话,目光在沈识檐和那女人之间梭巡半天,最后撇开头,只留了一声无奈之叹。
    等女人颤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沈识檐回了屋,关上门,对一脸凝重看着窗外的老主任说:“您说,她求着我救救她父亲的时候,我能不救吗。”
    沈识檐往里走的时候,路过坐在墙角的许言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许言午愣了一下,躲开了。沈识檐见状,把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使劲撸了几把。
    “主任我下班了,我朋友和弟弟都还没吃饭,这边我就不盯着了。我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您放心,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老主任欲言又止,重新斟酌了一番才继续开口,“救人是对的,但是说句要挨骂的话,病人死在病床上和死在手术台上,差太多了。你带他上了手术台,不管家属曾经做了什么事,他们总能把你搅进去,就凭一句话就够了,人是死在你手术台上的。”
    听着老主任说话的时间里,沈识檐已经解了白大褂。孟新堂看到他将白大褂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还很细心地理了理袖口和领边。
    “我不知道病人家属是不是希望他活下去,但我知道这个病人是想活下去的,而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沈识檐摘掉了眼镜,抬手挤了挤睛明穴的位置。孟新堂也戴眼镜,所以他知道,这是一个人累极了、乏极了时才会做的动作。
    “再说,这件事我本来就有责任,也没打算把自己择清楚。我让他上手术台,说明我看到了抢救的可能性。我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去决定的为他进行手术,不管造成他这种身体状况的原因是什么,在这次手术里没能救回他、造成了他的死亡,我都非常抱歉,对于责任,也无可推脱。”
    孟新堂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带得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
    一直安静坐着的许言午猛地站了起来,动静大到屋里的几个人都是一凛,沈识檐像是料到了一般,大声喝住了要夺门而出的人。
    许言午背对着人们停在了门口。
    孟新堂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无法将今天这个盛怒的青年和曾经在琴房见到的那个懒散老板联系起来。
    “我朋友和弟弟还没吃饭,主任,我先走了,您帮我盯着点。”
    由于孟新堂开了车来,但手臂又受了伤,只能由沈识檐来开车。孟新堂拎着车钥匙问沈识檐:“你会开车吗?”
    这么长时间,他好像没见过沈识檐开车。
    “当然,只是没买车,所以不怎么开,但偶尔会给喝了酒的朋友做个代驾。”沈识檐笑说。
    “我开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言午突然插嘴。
    沈识檐瞥了他一眼,说:“拉倒吧。”
    就许言午这情绪,他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把他安抚下来。
    上了车,沈识檐闻到了车里那股残留的中药味,他侧头对孟新堂说:“可惜了那些药。”
    刚才临走他去五楼找了一圈,没找到,大概已经被保洁阿姨收走了。真的是可惜,那可是孟新堂亲手熬的。
    孟新堂抻过安全带,因为一只手伤着,在扣安全带的时候多少别扭了一下。沈识檐微倾身,接了手。
    “我不吃饭,回学校。”后座的许言午忽然说。
    沈识檐和孟新堂闻言都看向了后视镜,许言午靠在后座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你听话,先去吃个饭。”
    “不,”许言午的话不那么礼貌,他动了动身子,坐直了一些,“我吃不下去,师兄你送我回学校。”
    沈识檐没再吱声,发动了车子。
    快到音乐学院的时候,沈识檐问:“你给了我几张票?”
    没人回话。沈识檐又叫了许言午一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两张。”
    “嗯。”
    其实沈识檐有一些话想对许言午说,比如,明天就有演出的话今天不该这样打架,弹琴人的手有多宝贵啊,还好今天他没有受伤,万一碰了伤了,可不是小事。再比如,他想告诉他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想告诉他不要瞎想。
    但他什么都说,因为他知道他安慰不了许言午。要安抚他的情绪,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往事,也势必要触及他们两个一直以来存在争执的点。
    沈识檐在不知不觉中皱起了眉,也因为苦恼,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孟新堂瞥见,以眼光询问他怎么了。
    “你明天有时间吗,言午的毕业演出。”
    明天吗?
    孟新堂想了想,点了头。
    “有时间。”
    车子驶到了音乐学院的大门口,沈识檐靠边停了车,许言午却没动作。沈识檐明白了,默默熄了火,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你不能不做医生了吗?”
    这问题问得很唐突。孟新堂偏了偏头,望向了一旁的沈识檐。
    沈识檐在心中叹了一声,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不能。”他说。
    许言午狠狠地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很大,像在强忍着什么。
    “今天这种情况,真的只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沈识檐还没说完,就被许言午突然大声打断,“一次还不够吗!”
    很多时候,解释只是一把汽油,扔在本就烧得旺盛的火焰上。
    沈识檐不知道这是他们第几次为这件事争吵,而这次,他也如往常一样,不知道如何向许言午解释,医闹不等同于医患关系,更不知道如何再让许言午相信,他不会有危险。因为心疼,因为理解,所以他不想触及许言午这么多年都好不了的那道疤。他只能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听着许言午泄愤似的话语。
    “这还不算出事吗?今天如果不是一个人拿了刀,如果一群人都拿了刀,如果他们的刀再长点会怎么样?你觉得你们这帮人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几个人能活着!”
    孟新堂静静地听着,竟听出了哽咽的声音。
    直到听到后面有了书包挪动的动静,沈识檐才说了话。
    “如果你是担心今天的事情的话,我向你保证,即便再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让自己有生命危险。”
    后面经历了可怕的一阵寂静,之后,车门被推开,许言午下了车。
    这样的保证,有的人会信,有的人则死都不会信。
    许言午扶着车门,缓缓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医院。”
    “砰”地一声,门被摔上,那架势仿佛要震碎车内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
    沈识檐静默片刻,将胳膊叠在方向盘上,埋下了头。
    没有人能在意外面前保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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