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穆凝珊受到的打击很大，她一直对程简霖的印象很好，却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是程简霖做的。她恨了老程这么多年，到最后却发现恨错了人。最让人难受的是，在她知道真相的时候，程简霖就死了，老程也成了植物人。穆凝珊想质问也好，想道歉也罢，都找不到人，心里别提多痛苦了。而程简霖临死前的那场盛大告白，对她来说更是折磨。
    她被捉弄了半辈子，到头来，想找个恨的人都不能。
    程穆有心想帮她，可是母子两个见了面，却依然无话可说。就算有些误会解开了，可毕竟他们从来不曾亲近过，感情又哪里是说有马上就有的？
    而且，程穆也还不到二十岁，本来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傻小子，忽然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他自己也不免消沉了一段时间。幸好有唐谡一直陪着，有空就带他出去玩，给他做好吃的，哪怕程穆做功课他也时时陪着。程穆毕竟年轻，天性活泼，又有公司要管理，倒是恢复得比较快。
    苏氏乱了，股票狂跌，四木一下子折损四名高层，也是人心惶惶。好在唐谡手段够硬，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至于空出来的职位，唐谡也把用人的权利交给了程穆，程穆就趁机将他在H市分公司培养的人弄了过来。
    那天大家坐在一起开会时，程穆看着那几个真正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己人，心里特别踏实，忽然才明白了唐谡的深意。最开始让他去负责分公司的时候，程穆知道唐谡是好意，但他那时候只觉得唐谡是在锻炼他，心里还有过小小的抱怨。现在想来，唐谡那时候就是想让他把分公司当做根基的，难怪那时候虽然唐谡一直陪着，也暗中出主意，却几乎没有当众干涉过任何事情，唐谡真的为他考虑得太深远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年底总是最忙的时候，年终总结、下一年的规划、各种应酬、还有期末考试……程穆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程穆刚下课，就接到穆凝珊的电话，约他在机场见面。
    程穆匆匆赶过去，穆凝珊没有化妆，穿着打扮也很朴素，但依然掩不住她让人惊艳的容貌。只是，身边那只大大的行李箱，总让她显得有点孤单。
    早就想过穆凝珊会走，现在真看到她要离开了，程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酸。
    “穆穆。”穆凝珊看到他来，笑了笑，“我要走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他们母子两个，好像就没什么可以寒暄的，程穆问道：“您准备去哪里？”
    穆凝珊道：“我也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又解释说：“我打算先到处转转，如果有特别喜欢的地方，就在那里定居。”
    “挺好的。”程穆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又觉得有点敷衍，便加了一句，“不管去了哪里，记得给我报个平安，别让我找不到人。”
    说完以后，觉得这语气这内容该是穆凝珊对他说才对，两人像是对调了个身份，不由笑了一下。
    穆凝珊仔细打量着程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好像又长高了点，也胖了一些。那些磨砺，让他身上的坚毅气质更加明显，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可靠——是真的长大了。
    穆凝珊心里忽然松快了一点，这些日子，她时常回想她的前半生，觉得毫无意义，似乎全是不幸。不过，在这一刻，穆凝珊又觉得，有这样一个儿子，她其实是幸运的。
    只是可惜，这个儿子，终究跟她亲近不起来了。一个误会，不管过去多少年，都可以解释清楚。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他们二十年都不曾亲近过，现在就算有心想培养感情，程穆已不再是一个需要妈妈二十四小时照顾的孩子了。他已经是个思想独立的成年人，有他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处事原则，他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没有妈妈，她如果硬要插手，效果只怕适得其反。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永远没有办法弥补。遗憾之所以为遗憾，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是不可逆的。
    得不到回应，程穆奇怪地看向穆凝珊。
    穆凝珊对着那张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年轻很多的脸，感觉自己都有活力多了，轻笑一声，语气有点调皮地道：“好，我记住了。”
    程穆记忆中，穆凝珊的声音总是很尖锐的——因为她似乎永远带着怨气，不是在指责别人，就是在抱怨老程的不是，再不然就是在训斥程穆不懂事。这一段时间她的声音倒是低下去了，却又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力。
    今天这样调皮又可爱的说话方式，还是程穆第一次在穆凝珊身上见到，他好像看到了曾经在照片中见过的娇俏又青春的穆凝珊。瞬间觉得她不仅脸好看，声音也好听，难怪会有那么多人为她绝倒。
    就在这时，广播里提醒旅客开始登机了。
    穆凝珊站起来，抱了程穆一下，说：“我走了。”
    然后，就转身拖着行李箱走了，一直没有回头。
    程穆理智上明白他和穆凝珊之间，因为有太多年的隔阂，也夹杂着微妙的恩怨情仇，所以根本亲近不起来。但看到她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走了，心里还是不免难过了一瞬。作为一个母亲，穆凝珊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修复一下两个人的关系。能不能成不成功且不说，她连这样一个举动甚至念头都没有。
    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吧，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不讲道理，说不清楚。喜欢和不喜欢，都是没有理由的。这一点不仅仅是针对爱情，别的感情也一样。
    像唐谡，理论上来说，明明只是一个外人，照顾他是情分，不帮也无可厚非。而且，唐谡最开始，也是不喜欢程穆的，程穆都知道。可是，唐谡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去陪伴，愿意改变他自己的习惯，一点点去磨合。
    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程穆不怪穆凝珊，穆凝珊心里苦，他都知道。只是，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就一点点。
    穆凝珊的背影看不到了，程穆飞快地转身，出门，打车：“师傅，麻烦你快一点好吗？我赶时间。”
    到家的时候，唐谡也刚好进门，看到他回来，边脱外套便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程穆连外套都没脱，像只终于找到亲人的小兔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力道之大，连唐谡都被带得后退了两步。
    唐谡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让两个人保持平衡，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怎么了？”
    “唐叔……”程穆把头闷在他胸口，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我妈走了。”
    看来只是离愁别绪，唐谡松了口气，问道：“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程穆在他胸口蹭了蹭，“她说想随便逛逛，遇到喜欢的地方再定下来。”
    “那也挺好的。”唐谡安慰道，“A市对她来说，是伤心地，离开是好事。”
    “我都明白，可是……”程穆吸了吸鼻子，“我难过。”
    他那软绵绵的音调听起来实在可怜得不行，唐谡也来不及去想他什么时候和穆凝珊感情这么好了，本能地将他抱紧了一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倒是程穆很快又道：“唐叔，我只有您了，您可别不要我。”
    唐谡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微微有点疼，有些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眸，很轻但很认真地道：“不会的。”
    程穆看不到唐谡的表情，听到他的承诺，偷偷露出一个笑来，更紧地抱住唐谡。
    唐谡被他勒得有点难受，刚想拉开一点，却听到这家伙委委屈屈地说：“您就让我抱抱吧。”
    唐谡无奈，只得随他去了。
    ☆、040
    元旦这天, 程穆和唐谡要去参加一个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