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傲西南之地有四郡七十二城,其中最大的一座城名蕲州,这蕲州乃是大傲西南的枢纽,南来北往的客商行旅都要经过此处,有人口数十万,乃是不下于商国都城瀛都的一处所在。
佛家一十八家佛寺之一的普度寺便矗立在这座大城之中,普度寺所在之处繁华无比,善信众多,普渡佛寺之中更是香火鼎盛,不拘是达官贵人还是贫民百姓,每日清晨都要来这里烧上一炷香祈祷一日平安,每日焚烧的香柴的灰烬便要以马车载出数十车之多,就是在城外都能够看到普度寺那氤氲而起的香雾,乃是蕲州一景,往昔的文人骚客没少以诗词描绘这香炉紫烟。
蕲州往东约百里之外,有一小山村,村子依山而建,左右不过百十户人家,一村人除了几个外来户外九成都姓童,是以叫做童家村。
这村子较为闭塞,又在半山腰上,村民皆是以在山堤上种些薄田为生,偶尔也进山打些禽鸟兽类开荤,日子虽然清贫但仗着这片山区气候宜人,却也还过得下去。
此时山村之上三百米的树木浓郁的山腰上,植被遮掩之下有一个不大的山洞,洞中一名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的芊芊素手之中捏着一把手指长短的平头小刀,表情略微有些犹豫。
她身前盘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这男子双目刚毅,脸上棱角分明,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开口唤道:“诗诗。”
柳诗抓着那把平头小刀的手微微紧了紧。
柳诗和袁飞从五道尊门之中叛出之后已有月余时间,在袁飞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往西南而行,这一路上两人之间虽然言语不多,但却是少有的单独相处,有这般机会柳诗自然是心中欢喜,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少亲密了些。
虽然袁飞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冰冷,但是柳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逐渐摸清楚了袁飞的冰冷并非是对她拒之千里的意思,而是袁飞似乎天生下来便是这么一块石头的摸样,又臭又硬的不招人稀罕!但她偏偏就将一缕情愫种植在了这块石头上,不知那年那月这缕情愫才能在这顽石之上开花结果。
柳诗轻轻一叹道:“你为何不忍忍呢?这样还可借助五道尊门之力去救嫣儿,至少还有你的师父师母帮你出头,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一人之力去对抗整个佛家。”
袁飞的头轻轻地扬起,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身后凌乱的微微一沉,双目之中有种别样的光彩闪烁起来,淡淡的道:“有些事情可以忍,有些事情却绝对不能忍,我辈苦求仙道却要事事隐忍退让,小事忍了让了那是豁达,大事若也去忍去让还哪有半分逍遥自在?我若去忍嫣儿必不愿意看到!况且我思虑周全之后才叛出神门绝非为了逞一时之意气妄性而为,在神门之中反不如我单人独骑冲杀一番来得有用,战场之上堂皇大军摆开阵势相斗固然威猛,但双方实力相当之时若想付出最小的代价胜出便需要出诡,以奇兵制胜!我一人之力在佛家面前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我就不信这偌大佛家一十八家佛寺便钻不进去我这只小蚂蚁!动手吧。”
柳诗看着面前的的这张充满坚毅的面容,那脸庞轻轻扬起的角度,那种即肆无忌惮却又闪烁着智慧的目光,心弦不由得被轻轻拨动,她不知道为何袁飞这么有信心面对眼前的一切,佛家她来说不是一座高山而是连道路都没有的天殿,那般高高在上一望便叫人感到窒息,单凭一个筑基修士的力量去和佛家对抗,这根本便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是不自量力的愚蠢行为,但是,她却不自觉地认为袁飞能够做到,一定能够去到那连道路都没有的天殿之上,甚或将这天殿砸个稀巴烂!她不知道自己对袁飞的信心究竟来自那里,但却坚信不疑。
想到这里柳诗的面上微微一赤,随后细弱蚊蝇的轻声问道:“若,此时身在佛家的是我,你会否也像对嫣儿那般对我?会去救我?”这番话语一说出来柳诗的心脏突然不争气的加速跳动起来,心中开始后悔起来,若是袁飞说出不字的话她以后如何和袁飞相处,“该死,该死!自己怎么竟然这么口无遮拦。”
就在柳诗心中自责,忐忑不安之时,袁飞却微微一叹道:“你有亲人么?”
柳诗一怔,随后面色略微有些黯淡道:“早死光了。”
“亲近的人呢?”
柳诗面上略微一红,说起亲近的人她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袁飞,不过这么羞人的言语却如何能够说得出口?柳诗道:“我的师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近亲的人了。”
袁飞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你为了帮你师父寻找结丹之法还曾经数度闯过商国皇宫,你为了师父命都不要了。”
柳诗微微一叹道:“只有亲人一个个都离你而去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孤单,若是没有亲近的人的话,这个世界便太冰冷了,太可怕了。我真不知道若是师父也死去了,而我有没有遇到你,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似乎无所事事的只剩下修炼了。但是修炼之后即便是真的长生了那又如何呢?一个人孤单到地老天荒星辰崩坏不成?”
袁飞呵呵一笑道:“若真的长生不老的话恐怕便不会有你此时的心态了,长生之后便不是人了又怎么会有如人这般的情感?不过,谁又知道那种境界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在这个世界上有六个弟妹,可惜现在均只剩下神魂,并且不知这些神魂究竟如何,除此之外便只有两个最亲近的人而已。”
柳诗略微踌躇了一下,随后突然鼓足了勇气问道:“有我在其中么?”随后心脏一紧整个人都陷入了几乎空白的状态之中。
袁飞看了柳诗一眼,随后轻轻道:“我只知道这个天下只有你和嫣儿两人能够为我不惜性命。”
柳诗被攥紧的心脏突然一下轻松起来,随后一抹好似彩霞般淡淡的笑意浮上柳诗的面颊,淡淡的,不着痕迹,这笑意背后是一种知足是一种超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大喜悦。自从和洪嫣儿一起成为了袁飞的妻妾之后一直笼罩着她的阴霾陡然间彻底消散,她整个人似乎都站在了阳光之下。
突然间,柳诗整个人都不同了,一种了悟了禅道般的空灵念头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整个人的一身衣袍轻轻摆动起来,温柔的浮动着。
袁飞微微一愣,随后苦笑了下道:“从没听说这样便能境界提升的,恭喜你踏入筑基后期。”
柳诗脸上皮肤上闪烁起一种别样的晶润之意,整个人似乎都空灵起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兰麋之香,脸上又挂起了那种袁飞初见她时的精灵古怪的笑意,自从遇到袁飞之后消失在她身上的自信再次回到了柳诗的身上。
随着袁飞将话语说透柳诗便和袁飞的关系亲近了一层,再没了以往的患得患失的念头和隔阂,说起话来也不似以前那般拘禁。
“我的修为早就能够达到筑基后期了,但是一直卡在中期就是迈不过这道门槛,现在想来全是因为你这个冤家,自从遇到你我便患得患失将一颗心神全都灌注在你的身上,从而使得境界提升产生桎梏,现在知道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这颗患得患失的心一下伸展开来了,跨过了这道心障门槛我的修为自然而然的便提升上去了。”
袁飞摸摸鼻子苦笑道:“刚和你平起平坐没几天没想到你的境界竟然又比我高了一层。”
柳诗双目突然一闪,似乎突然之间打定了什么主意,恢复自信的她那股精灵鬼怪的性格立时再次表现出来,青笋般茭白的双臂亲昵的从后面环住袁飞的脖颈,红唇微微附在袁飞耳边轻声道:“在你削光头发做和尚之前,我们来做件事吧。”
那兰麋柔滑的香气顺着柳诗的发丝脸颊直钻进袁飞的鼻孔之中,熏得袁飞脑仁微微一酥,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叫洪嫣儿嫉妒的事情!”柳诗轻声说着,火热的红唇微微的碰触到袁飞的耳角。
一股股电流从那细微的接触之中传递进袁飞的神魂之中,袁飞心头一紧,对于他来说这种亲昵实在是有些不大能够接受得了,毕竟一个从战场上厮杀出来,靠近身周一丈之内都要出手斩杀的战士对于距离和亲昵的动作有着别样的敏感,但随后袁飞却忽的从柳诗方才境界提升上想明白了什么,本性、人欲、皆是天生之物,一味镇压便好似柳诗方才那般即便修为达到了进阶的要求,却因心中有所桎梏而停滞不前,既然是本性那为何要苦苦压制?既然追求逍遥自在那便要遵从本心而活!
不过瞬间袁飞便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彻底开悟,便将那颗封闭的心一下开放。
随着心念的放开,柳诗轻碰着袁飞耳角的红唇瞬即清晰起来,柳诗身上的香气也放大了数倍,就连柳诗那轻轻地喘息所释放出来的淡淡的热气都带给袁飞一种烧灼之感。
颠倒,颠倒,世界颠倒。
“袁飞,你知道么?我真想和她换上一换,哪怕永世沉沦也在所不惜,只要知道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你为了我与天下为敌便够了!一个女子还要什么呢?”
说着柳诗揽着袁飞脖颈的双手突然扶住袁飞的脸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柳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一张脸好似红透了的辣椒一般,连茭白的玉颈都渗出了鲜红的颜色,柳诗再不敢去看袁飞的眼睛,银牙微微咬了下肉嘟嘟的嘴唇,随后便义无反顾的将滚烫鲜红的湿滑嘴唇一下印了上去,印在了袁飞的嘴唇之上。
………………
从日出到日落,两人终于停止了动作,搂在一起缓缓的喘息着。
许久之后柳诗笑了,开心的笑了,满足的笑了,充满狡黠的笑了。
原本埋在袁飞胸膛之上的脑袋轻轻抬起,趴在袁飞的耳边轻声说道:“洪嫣儿终究是输给我了!”
袁飞懒得理会她们女子之间的这般比较,轻拍了拍柳诗的粉背,深吸口气坐起身,将那把平头小刀从远处摄了过来丢给柳诗道:“来吧!”
柳诗略带哀怨的看了袁飞一眼,但依旧轻轻捉起那把小刀,将前胸紧紧地靠在袁飞宽阔的背脊上,一边轻抚着袁飞身上的数处伤疤,一边将下巴靠在袁飞的肩膀上道:“你去做了和尚我怎么办?”
袁飞道:“你可以呆在玄(牛匕)口袋之中修炼……”
柳诗手指轻轻地拦在袁飞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不,我恐怕要离开你了,只要在你身边我的一颗心便都放在你的身上,根本没有半点修行的心思,或许只有离开你远远的我才有可能在修仙大道之上更进一步。”
袁飞略微感到一丝意外,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道:“也好。”还未说完袁飞便感到肩膀上骤然一痛,微微咧嘴朝着肩膀看去,就见柳诗此时正露着一嘴雪白的小牙死死地咬着袁飞的肩膀。
柳诗松开小嘴后嗔怪的言道:“你竟然也不留我么?”
袁飞终究不擅长和女子打交道,不知道男人乃是理性的动物,女人却是感性动物,两者的思维是完全不同的。袁飞心中有些无语,随后道:“你要修行难道我还要拦着你不成?”
柳诗哀怨的叹了口气道:“哪怕你虚情假意的留我一下也好。”
袁飞没有说话,柳诗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凝固在那里,后背贴着前胸,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进了一步,似乎两人的心脏都连接在了一起,肌肤相接之处血脉也融合起来。此时两人便是一个人,多少言语都不比不上这片刻沉静之中两人的肌肤交流。
许久之后柳诗突然轻声饮泣起来,随后咬着牙道:“我知道自己的修为本事,救嫣儿的事情我帮不上你的忙,留下不过是叫你多了一层担忧挂念,不能放手一搏,袁飞,结丹之后我会来找你!那时之后我们便可相伴更久,你,得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嫣儿。”说着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手中的平头小刀在袁飞的头上温柔的划过,袁飞的长发一缕缕的跌落红尘之中,不过片刻,袁飞头顶上便没了一根头发。光秃秃的和那群和尚也看不出有何分别。
柳诗突然破涕为笑,咯咯数声后,身形一动卷起衣物遁光一闪便不知所踪。
柳诗一走洞中立时空寂起来,静悄悄的没了半点生气。
袁飞突然间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当一个人孤独久了便感觉不到孤独的存在了,天地只有一个我而已。但当一个人和别人相处久了突然间就剩下一个人之后孤独便蔓延开来,甚至连空气之中都能闻到他的味道。
袁飞深吸口气,驱散了心中的杂念,身子周围的空气微微鼓荡一下,‘半步法袍’便上了身,但此时的半步法袍却不是原本的潇洒白衣,而是一身佛家入门弟子的紧身衣袍。
随后袁飞站起身来略微监视了一下后便出了山洞,略看了看这个山洞后随手将山洞封堵起来。
袁飞身形微动便朝着山下的童家村走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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