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每一天,睁开眼都是一种折磨。
等作曲家流干了眼泪,他终于摸索着从床上起身。
视觉重新聚焦,等他将卧室里的画面在脑中找到与之匹配的信息时,他不禁愣在了原地——
这是他和她新婚之夜时, 婚房里的布置。
是恶作剧吗?
不应该的,没有人会对门德尔松开这样无理的玩笑。
难道……
菲利克斯按下某个荒诞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屋中寻找各种有利的证据去佐证他那惊世骇俗的猜想。
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初婚礼时的房间不差分毫!
鉴于他对新婚之夜的不灭印象,加上他引以为傲的记忆力,菲利克斯可以断定:这就是那间房子,每一处窗帘上的暗纹都对的上。
心脏不可遏制地开始狂跳,温暖的血液开始流遍全身,似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雀跃着欢呼。
菲利克斯跌坐在夏洛蒂的梳妆台前,他错愕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分明是1837年3月,28岁的他步入婚姻殿堂时的脸。
夏洛蒂,夏洛蒂!
作曲家腾身站起,焦急地在环顾四周,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梳妆台上,一本不在他记忆画面里的书闯进了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地,他又再次坐在梳妆凳上,伸出手翻开了那本书——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
……
荒谬,简直就是魔鬼的文字!
菲利克斯猛地关上了书页,愤愤不平地将它扔在台上。
他绝不承认,书里记载的那个人,尽管境遇相似,就是他自己。
开门,逃离这所房间。
这就是一个荒诞的梦,醒过来就好!
刚迈出脚的作曲家,错愕地看着眼前那一条铺着华贵红色波斯地毯的长廊。廊间还吊着几盏精美的水晶灯,自他开门的一瞬间,头顶的灯便亮了。而后像水波一样,依次将这条长廊点亮。
他踟蹰片刻,即使这地方处处透露着诡秘,他也毅然决定不要坐以待毙。
带上门,菲利克斯的身影跟随着光明的指引,慢慢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那扇门的铭牌上,一串优雅的字迹显现出来——F.Mendelssohn(18091847)。
……
菲利克斯追着不断亮起的光,不知走了多远。在拐过一出玄关,爬上一段楼梯后,他被带到了这栋建筑的阁楼里。
雕花的木门没有上锁,他轻易就推开门走进去。
光明瞬间汇聚在头顶,将整间屋子都照得明明白白。
里面除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纸,一只插在瓶中的蘸水笔外,什么都没有。
菲利克斯凑近桌子,纸上赫然写着“坐下”。
等他迟疑着落座后,纸张上的字迹变换成“签它”。
墨色在白纸上晕染开,接连演变成词句段落。随着句子的铺开,白纸慢慢地变长,直到将整个合约的内容全部收纳其间。
原来,不止有他,今后还会有更多的音乐家在这座城堡中苏醒;
原来,不止是他,把既定的历史拐出另一种人生的同行大有所在。
所有不愿放弃这段记忆的,都会告别过去,迎来另一种行驶得新生——只是改变了时间和空间,是修正历史后对这些不羁灵魂的补偿。
只是……
为什么是他菲利克斯取得这座城堡的所有权?还要接手经营相关产业?
养活自己不说,还要保证后面苏醒的人一切吃穿用度?
这是一份只有傻瓜才会签的合约!
白纸上的文字静默了片刻,似乎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慢慢显示出了这样一段话:
“贝多芬不会算账,莫扎特一辈子都在缺钱,巴赫只会熬夜给教会写曲子换取一切……肖邦过了月中就在愁月末,离开了经纪人李斯特不仅不会理财还是个购物狂,再想想一辈子都在赤贫线上挣扎的柏辽兹、日子过得并不滋润的舒曼以及逃亡全靠救济的瓦格纳,只有你最有可能养活他们。”
菲利克斯抽抽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权利与义务并不对等,这种自找苦吃的合约不符合他的利益标准——他是路德宗教徒没错,但他不是苦修僧。
“恕我直言,我也只是个职业音乐家而已——我的一切都是保罗在打理。另外,退一万步说,我大学读的专业和经济并没有丝毫关系?”
“你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吗?如果全才的能力都不足以说明问题,那身为大银行家的长子你可比他们的起点高多了。”
“拒绝。我忙碌的一辈子,我想歇一歇。”
“每一个降临都必须服从你的安排,在你的合理要求下必须履行,共同维持城堡的运作。”
“依旧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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