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关紧了,说不定半夜三更我就潜入你的房间,将你吃干抹净!”
她依旧这般没个正形,贺兰慎倒是习以为常,低声道:“我不认为以裴司使的身手,能拿我如何。”
“英雄末路,世态炎凉。”裴敏慢悠悠吃了最后一口酥山,捏着葡萄往嘴中一丢,含混道,“这话要放在六年前,我定能让你趴在地上求我。”
贺兰慎将纸张、书籍叠放齐整,张了张唇。
裴敏知道他多半又要问六年前的事,便岔开话题道:“今年灾荒连连,听闻陛下要去嵩山封禅筑天宫,你如何看?若陛下要去,则天后必定随行,到时净莲司也要派人一路护送,又是劳神费力的活儿。”
贺兰慎果真不再追问,面色严肃了些许,顺着话茬道:“连年征战,已是国力疲乏,此时再大兴土木封禅筑天宫,不适宜。”
裴敏观摩着他的脸色。两人同生共死,又心意相通,他只需眨眨眼,裴敏就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主意。
她问:“贺兰慎,你要劝谏?”
“天子此时前去嵩山,长安必乱。”贺兰慎没点头,但这番言辞已说明了态度。
“不可。咱们的天皇陛下并非大度之人,不过是为了维持明君的形象而佯做宽容,何况有天后把持朝政,你见过几位直言谏臣有好下场?轻者贬官流放,重则杖毙于阶前。”裴敏语气沉了沉,自并州归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政见不合,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天子必须走。”她道。
长安的水越混,才越方便她办事。
“裴司使是想趁此机会,杀英国公李敬业和裴炎?”贺兰慎一针见血。
裴敏有了短暂的失神,眼中有诧异和悲凉之色闪过,搁下勺子问:“真心,你暗中查我?你明知道,我不想提当年旧事。”
“但你一直都为旧事所累。”贺兰慎望着她,澄澈的眸中不是厌恶也不是鄙夷,而是深切的担忧,“我没有刻意查你,只是当时风灾损坏书楼屋顶,转移陈年案卷时我偶然发现你一直在追查李敬业和裴炎,甚至还为他们开辟了专门的暗箱来存纳证据……我便猜想,你与这二人定有深仇大恨。”
后来看到她手上的伤,听到她那些从青云直坠泥淖的零碎过往,稍加推测,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敬业背信弃义害死了先父,他也是我的敌人。但要复仇,不是现在。”贺兰慎沉沉道,“李唐内乱,得益者乃是边境敌族。何况如此突兀地连杀两名肱股之臣,天子回来会如何想?你可曾给自己留过退路?”
最后一句话,几乎带了颤音。
裴敏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无从遁形,张了张嘴,呼吸有些紊乱。
半晌,她舒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没信心答应你的示好,真心。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给自己留过退路……”
喟叹般的一句话落在耳边,如波涛平息,阴云消散。
裴敏身子一歪,顺势靠在贺兰慎身上,汲取他年轻气盛的温暖体温,闭目软声道:“对不起,贺兰真心。”
贺兰慎僵硬的身形渐渐放松。
他手臂动了动,终是紧紧将裴敏揽在怀中,以一个少年人最大的力气,垂首轻声道:“裴司使,你别走。”
裴敏笑了声,脸上恢复些许惫赖活力,拍了拍他腕上的佛珠道:“傻子,我不在这么。”
“你虽在我怀中,可我总觉得,稍不留神你就会消失不见。”少年人脸上少见地流露些许茫然之色,“佛祖教会了我如何爱众生,却没有教会我如何爱一个人。”
第41章
暮鼓声歇, 长安街巷的小铺陆续关门, 行人游子陆续归家歇息。
傍晚夕阳秾丽如血,轻风凉爽,赶走一日的燥热。裴敏斜倚在绿荫下的秋千椅上纳凉,一手撑着脑袋,抬眸看了眼朱雀手中的密令,阴影婆娑落在她的眉间, 像是波涛叠涌而过。
“穆女史送来的?”她问。
朱雀道了声‘是’:“天后密令, 人字级任务。七月洛水暴涨, 冲坏了蒲州堤坝,十天前天子命水部员外郎张鉴携官银十二万前去蒲州修补水利, 却被查实账本与实际开销对不上数目, 足有六万两白银去向不明。”
既然是人字级, 那必定与杀人放火抄家无关了。裴敏心中竟是松了口气,问道:“查处官员应是大理寺的职责,为何要交给净莲司?”
朱雀解释道:“水部员外郎张鉴乃是工部尚书苏良元举荐。”
话点到为止,裴敏恍然:苏良元是武后临朝的拥护者之一,他的工部出了贪墨渎职之事,势必会牵连武后在朝中的利益。而武后再强大可怕, 终究是个女人,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断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水部员外郎而让人揪住把柄,毁掉整盘大棋。
朱雀五指一拢,将密笺碾碎在掌心, “大理寺的暗桩传来消息,天子已秘密命二位少卿彻查此事,我们得赶在大理寺的人之前处理干净,将天后从此案中摘出来。您看,派哪位执事前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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