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医院？”封扬之前听见背景音，再结合他说的话，便问道。
    年轻男人顿了一会才道：“……对。”
    “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封扬问道。
    年轻男人在电话那头，很快便告诉封扬医院的地址。
    封扬将医院地址记下后，转头看向苏晚：“我们要去医院看秦阿姨，她可能……生病了。”
    “嗯。”苏晚抬手理了理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低声道，“去看看就知道，不一定是大病。”
    “她……辞职了。”封扬握紧苏晚的手，秦阿姨是院内唯一一个还存有对孩子爱心的工作人员，其他人或许以前有，只是日积月累，眼里只剩下世故。
    以前秦阿姨说过要在这里陪着孩子，一直到自己干不动了为止。
    去医院的路上，封扬格外沉默，他偶尔会联系阿姨，会告诉她自己得了什么奖，画卖了高价，但没有经常联系。
    对方除了要在远离工作外，还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完全不知道秦阿姨生病的事。
    两人来到医院，找到电话那头年轻男人报的病房号，里面躺着好几个人，封扬一眼便见到最边上那张病床上的秦阿姨。
    她原本长得和善，一张圆脸，现在已经瘦了一圈，原本五十岁的人现在看起来有六十岁。
    苏晚顺着封扬的目光看去，她看到的是边上坐着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坐在床头很细心为病人敷手，但神情不好。
    显然病床上躺着人不会太乐观。
    封扬和苏晚一进来，吸引了整个病房的人，毕竟两人长得比明星还要好。
    病床上坐着的男人很快也抬头看着他们，他认出来封扬，起身打招呼：“我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封扬想起之前自己发过去的获奖照片。
    “秦阿姨……怎么了？”封扬声音放轻，病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我们出去谈。”男人示意他们一起出去。
    三个人走到一旁的走廊，男人站在玻璃前：“听说你要过来，我妈刚刚还撑着想要见你，不过她太累了。”
    “一个月前我和阿姨说过话。”封扬下意识道，那时候对面的秦阿姨语气中并未有异样。
    “那时候我妈已经辞职了，在医院检查出肿瘤，是晚期。”秦阿姨的儿子苦笑，“医生说如果能请到到技术好的医生做手术，或许还有机会，但是……”
    技术好的医生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去过京城看吗？”苏晚问道。
    秦阿姨儿子摇了摇头：“我一直没约到那位专家的号。”
    “或许我可以帮你约到号。”苏晚突然道。
    对方惊讶地看着苏晚，随后又转向封扬：“你们……”
    封扬牵着苏晚的手，明白她的意思，朝秦阿姨的儿子点了点头：“可以帮你约到号。”
    “谢谢！”男人愣了愣，随后激动道。
    因为秦阿姨休息了，封扬只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便没有再打扰，他带着苏晚回到酒店，打算第二天再来。
    “谢谢你。”封扬认真道。
    “没什么，那个专家和我爸是朋友。”苏晚纯粹不想看到封扬难过。
    封扬抱着苏晚，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在最后一次被领养家庭退回来后，是秦阿姨帮我重新办理了入学手续。”
    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院里那时候对他这种被多次退回来的人很是头疼，不想管，且封扬没两年就满了十八成年，孤儿院那些人想拖着，等他成年后便让他独立出去。
    是秦阿姨重新联系到学校，把他学籍办到另外一个学校内，同时又替他申请的基金，这才有机会学油画，最后考上a大。
    否则别说学油画，连高中他都上不完。
    “为什么会被退回来？”苏晚眯了眯眼，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封扬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女生，这一点她一直都还记着。
    第106章
    有些事情回忆起来, 像是一个久远昏暗的噩梦，清醒不了, 逃脱不开，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在封扬即将上初中的年纪，有一对夫妻带着自己的女儿走进孤儿院，他们和其他领养家庭不同, 有自己的孩子, 且宠着自己的女儿，来这里只是因为女儿想要一个哥哥陪着。
    听起来像是给自己女儿找个玩具。
    但这对夫妻很有风范，说想要为一个孩子营造出家庭, 表示他们的善心, 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孤儿院的人怎么会反驳，这对夫妻在本地小有名气, 丈夫是商人，妻子是律师, 家庭经济很不错，经常坐善事，更不用提他们一来就捐了一笔不小的钱。
    工作人员睁只眼闭只眼, 放着这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进去挑孩子。
    这家人的女儿一眼便看中了封扬, 他在所有人是那么耀眼，如果带出去，说是她哥哥，其他人一定会羡慕。
    封扬没有话语权，像个待价而沽的物品, 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孤儿院内一遍又一遍的发生。
    他被挑走了。
    周围的人很羡慕，羡慕他即将去一个好家庭。
    封扬从此和这家人生活在一起。
    他长相出色，平时听话，家长带出去，面子上都增光不少，除了不会用筷子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筷子的问题是封扬在第三个领养家庭中出现的问题，那时候他才刚刚学这些东西的年龄，那个家庭采用的是严苛教育，封扬学不会便要被关起来，不能上桌吃饭，越这样，他越学不好。
    封扬之所以被前面三个领养家庭退回来，是因为秦阿姨的回访，她发现不对，最后才把封扬重新带回来。
    封扬长相太好，小孩时期便一直如此，有些人看着可爱幼小的孩子，会滋生虐待念头。前两个家庭据说是这样，这些封扬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太小，甚至不会说话。
    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最后一个领养家庭的这对夫妻也不是来挑儿子的，只是为女儿挑一个合适的哥哥。
    对封扬很客气，也不过分亲昵，他过了一段时间安静的生活，每天也不用再为其他事发愁，只要用心读书。
    除了这家人的女儿过分粘他。
    封扬对外界的情绪很敏感，这大概是院里被领养又退回来的通病，他知道在这个家庭，谁最重要。
    这家女儿年龄和封扬一样大，只是月份小一些，两人同上一个年级，但她依然会喊封扬‘哥哥’。
    封扬在院内一直被教导要听话，要待人好，自然而然当起了哥哥，会陪着这家人的女儿一起上下学，有时候会教她作业，虽然只是同级，但显然她成绩一般。
    封扬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袁媛。
    后面有一天，她在晚上突然进封扬的房间，说要和他一起睡。
    “我们不可以睡一起。”封扬那时候还小，加之寄人篱下，连拒绝都没有底气。
    “可是我怕黑。”
    “你回房，我可以陪着你睡。”
    “不行，我喜欢你这间房，以前我就想要这间房的。”袁媛一进来便扑在封扬的床上。
    听见她的话，封扬犹豫了一会道：“那明天我们可以换个房间。”
    “不行，那间房间我也喜欢。”
    听到这里，封扬以为她要把自己赶出去。
    但袁媛话锋一转：“哥哥，我睡在地铺，你睡床上怎么样？我就是看了恐怖片，一个人不敢睡。”
    封扬自然不可能让她睡在地上，最后妥协自己打地铺睡下。
    “好吧，哥哥别和爸妈说，不然他们会嘲笑我的。”妹妹很天真道。
    封扬答应了。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后期发展到袁媛几乎不用借口便能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封扬尽可能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个地方，不占据房间内的空间，以前睡的床也没有再碰过。只是他偶尔进来的时候，会发现妹妹躺在自己打的地铺上。
    “哥哥，我也想知道睡在地上的感觉，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睡。”袁媛被发现也不怕，反而在封扬的被子里钻了钻。
    “那我帮你把被子搬下来。”封扬有些无措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对方现在是他妹妹，但是似乎一点距离都没有。
    这家夫妻经常在外工作，不常回来，吃饭打扫都是专门请的人，整个家内的所有人都只听袁媛的。
    “不要，我想要我被子放在地上。”袁媛不高兴道，“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小气？”
    封扬被她说的一愣，这里所有的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她的，甚至连他能在这里生活，都是因为袁媛一句喜欢。
    最后袁媛成功睡在了封扬的被子上。
    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
    女生早熟，袁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会吩咐封扬去替她买卫生用品，还会对他说着一些私密的问题。
    一旦封扬表现出来拒绝，她便会道：“哥哥，为什么你不想听我说话，是嫌弃我烦吗？”
    到最后只会得逞。
    到了初三上学期，封扬开始抽条，衣服几乎是一周就要变样，否则会小。
    这对夫妻连自己女儿都没有时间管，自然也不会关注到封扬开始发育的事。至于家中的保姆，向来只当他是小姐漂亮的玩具，并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袁媛注意到他在长身体的事，放学后，她会乐此不疲带着封扬去商场买衣服。
    他们在读的学校并不用穿校服，只需要在周一升旗时披上一件，到后面便是随意穿，因为这件事，封扬那段时间很感激对方。
    “哥哥，你要多喝牛奶，才会长得很高。”每天上午，袁媛都会从自己班级走到封扬的班级去送牛奶。
    封扬本来就在学校耀眼，在她这么送牛奶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袁媛的哥哥。
    抽条过快会带来抽筋，晚上封扬时常被小腿带来的疼痛惊醒，他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床上睡着袁媛。
    只能坐起来抱着腿，满头大汗地等着这阵抽筋缓过去。
    次数多了，袁媛自然发现了，她打开灯，看着封扬额头布满虚汗。
    十分体贴地去拿纸巾半跪在地上，替他擦汗。
    “谢谢，我自己来。”封扬偏过头，不去看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