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郎到底没有恢复记忆,他对她仍旧疏离得如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眼中再也没有出现以前的情意绵绵,冷得像另一个人一般。
她从未如此心酸。
她拼命告诉自己陈郎总会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拼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她总能够等到那一天的。
家中越来越有钱,她就觉得离陈郎越来越远。
陈郎一年中大半年在外,有时候是关外大漠,有时候是山区险地,她担心他,却觉得言语无力。
展护卫和白少侠是当初救了她的人,也是救了陈郎的人,是他们家的恩人。
他们都是好人,她却有些嫉妒他们俩。
每日展护卫公务路过,陈郎都会与他把酒言欢。
而白少侠有回遭了难,陈郎便将大半家财散尽替他疏通,说是当年开封府遭了难,合该是要还恩情的。
可她总觉得,陈郎与他俩的关系比她都近。
当初离开开封的时候,陈郎许她只她一人,他也从未毁诺,从不在外面胡来,只是从不碰她,外人都很羡慕她有如此如意郎君,儿女双全,又无公婆,上辈子定是烧了高香。
她家生意做得大,她不喜欢交际,可总有些是推不掉的,她也不想陈郎为难。每每被这些个富商夫人簇拥着,说着羡慕她有个宠她又能干的夫君,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笑着。
可这般的笑,那些夫人也都会理解成是她的默认,她也无力解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是怨的,却不知道该怨谁。
陈郎吗?失忆不是他本意,他对她已经足够好了。
那追杀陈郎的郭公公吗?可他已经死了,怨又有何用。
她开始怨她自己,身体就一天天差了,其实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儿女都已成家,孙儿也已经出生了,除了心中有怨,她其实什么都应该放下了。
要不是陈郎寻了良方调养她的身体,可能她已经故去了。
不过虽有良方,却到底不是神药,只是拖延些时日罢了。
她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药石无用,而这也是她这些年第一次看到陈郎着急的模样,看着这样的陈郎,她心中陡然平静了些许。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很真实,就像真的发生在她身上,真实得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梦中她也带着两个孩子上京,却没有遇上山贼,也没有遇上陈郎。
陈郎是名副其实的状元郎,要娶公主,她上前敲门,却被拒之门外。
她心灰意懒,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却未料陈郎派人来追杀她们,要不是刺客心软,可能已经身死。
然后展护卫出现救了他们,她心中愤恨,敲响了开封府衙的鼓,一纸诉状状告当朝准驸马爷。
包大人是个好官,即使有官家施压,还是顶住了压力。
在公主和太后来之前,将陈郎……
那一刹那她陡然惊醒,总觉得梦中真实得如同发生过一样,那种心痛愤恨很好地传递给了她,让她觉得一切都是真的。
已是月上中天,她以为她睡不着了。
却没过一会儿又睡过去了。梦境又开始续写。
皇家并不管陈郎的尸体,她在包大人的帮助下收殓了尸体后,就带着孩子返乡了。
但日子过得愈发艰难,春哥怨念她害了他的父亲,与她关系极差,而冬妹因为长期劳作,身体不好,怎么都找不到婆家。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怨念其实没什么,与梦中相比,陈郎如今待她甚好,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她如今的生活。
想想现下春哥已经娶妻生子,冬妹也夫妻合乐,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吗?难道真的要像梦中那般儿女离心吗?
想想这些年,陈郎对她虽仍以礼相待,但夫妻也算相敬如宾,儿女合乐,生活富裕,她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又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如果恢复记忆的陈郎是梦中那样,她宁可不要。
这般想着,秦香莲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可她的一生,已经死而无憾。
第二日叶虞起床去给秦香莲把脉,却发现她身体冰凉,已经安详地去了,脸上是释然的笑容。
而此刻,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男主被我写成了一个渣男╮(╯▽╰)╭。
其实秦香莲应该是有感觉的,自己的老公变了一个人,枕边人是最清楚的。一开始可能没发现,相处久了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相信罢了。所以在梦见前世后,她觉得现世已经很幸福。
第33章 哑口无言(一)
花家如今是富贾之家,但花如令早年也曾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老来得子,自是疼爱有加,却未料幺子七岁一场大病,夺去了他的光明。
花如令知交满天下,为人又颇为爽快,很多人都愿意同他交好,听闻稚子失明都纷纷介绍各地有名的大夫,花如令不辞辛苦请来各地名医,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到如今,已经五载,叫得上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七童已经一十二了,初见少年峥嵘,独独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光影。
他不甘心。
听闻最近江湖上“哑医”医术出神入化,虽然已经不抱几分希望,他还是托朋友请了这位难请的“哑医”。
“哑医”在江湖上扬名,也是近两三年的事情,没人知道他出身如何,传闻他姓苏,一身青衣,面容俊俏,气质高华,医术高超,武功难测,却独独口不能言。
有些人说他连自己都难以医治,定然是江湖虚名,可有些人却将他奉若神明,言他用药精准非常。
但是这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大夫,都难找得很,要不是他那位朋友曾经帮过“哑医”一个忙,也请不来。
但见到“哑医”的时候,他不得不喟叹江湖传闻不虚,确是人中龙凤,不过……实在有些年轻了点。
“苏大夫远道而来,辛苦了。”
叶虞也没有想到这回的身体这般惨,他醒来的时候,被扔在乱葬岗上,又是夏天,气味实在难闻得紧,而且他全身都疼。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回可能要残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想到上个世界没有半点痛觉,又觉得能够接受了,精神上的折磨才更加难受。
他全身像被打散了一样,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离开乱葬岗,也幸亏他空间内有些常用的成药,不然可能就要直接去下一个世界了。
等到他安顿好自己,休养生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万幸的是,并没有全身瘫痪,四肢完整,认人也清楚,就是嘴巴里舌头短了半截,口不能言。
本来他身上穿得跟乞丐一样,皮肤也很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上最多,一看便知道是在贫民窟呆的,想来这次身份应该没有太大的遗留问题。
可当他开始调养这个身体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身中奇毒,对一个乞丐来说,用这样珍稀的毒,着实有些浪费了。而且嘴巴里莫名其妙丢了半根舌头,莫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被杀人灭口了?
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太狼狈,他也未来得及融合这个身体的记忆和系统给出的信息,等到他要融合的时候,却发现这身体未有半点记忆留下也就算了,系统也只给了一个名字。
这具身体,名唤苏郁青。
连年岁都是靠他自己摸骨摸出来的,十六岁,不大不小,习武倒也不算太晚。
问系统为何,系统只道此世界主线任务为隐藏任务,须宿主自己触发任务,系统才会发布任务及信息。
这样也可以,上个世界逼得太紧,这个世界可以先歇会儿,左右系统也没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时间。
既然他并不知道这个身体的信息,那便本色出演好了。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自在,由着自己的兴趣开了家医馆,也不知道是何时传出了“哑医”的名头,他也没管。
这次到花家堡来,也只为了还一个人情。
他无法开口,所以面对花如令的客气,也只是用手示意了下。
“老夫知晓苏大夫的难处,可否移步花厅为小儿把脉?”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叶虞并未推辞,由花如令引着穿过楼亭进入花厅。
花家是典型的江南人家,小桥流水,又种植着各色花卉,看着赏心悦目,而花厅中早已有一少年等待,叶虞视力练武后极好,少年身着月白长衫,面容俊秀唯一双眼睛没半点光影,想来定是这花家七子。
等走得近了,少年起身来迎,动作顺遂,步伐轻盈,内力小成,就像是眼睛全无毛病之人。
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少年。
“爹爹!”少年虽年幼,却稳重非常。
“这位是给你看病的苏大夫,医术极好。”然后又对着他介绍道:“这是我儿花满楼。”
听着花如令介绍他,少年便转过头来,道:“苏大夫好!”已经五年了,他知道爹爹自责,可……
叶虞下意识地想到抬手,可一想到对面的少年看不到,便从怀中取出纸笔。
为了行医方便,他随身带了纸笔。
【花老板,可请令郎坐下,我为令郎把脉。】花如令一看,便心下稍安定。人皆说字如其人,这苏大夫看着未及冠,字却飘逸中带着稳重,定然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少年很听话,叶虞伸出手细细为他把脉,良久,将手放下,拿着笔却久久未下笔。
“苏大夫,可是又……”不行吗?
叶虞摇了摇头。
“那是?”看到他摇头,花如令大喜,却不敢太过惊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回了。
【花老板,令郎是否幼时曾生过大病?】
“是,七岁那年。”
【如果是那时,我定然可以让令郎复明。可如今已过五载,时间太长了,我只能尽力一试。】花如令一看,当即大喜道:“苏大夫只管施为,有医药的需要尽管提。”
叶虞摆了摆手,他又写道:【花老板,我知你爱儿心切。但要让令郎恢复到常人一般,却是不可能的。】【先别忙,你可与令郎商量一下,我会在扬州留三日。】其实刚刚把脉,叶虞就知道这种症状不好治,就算治了,视力也只能达到常人的十分之一左右,和睁眼瞎也没太大的区别,只是能够感知到光亮,看到些许人影罢了。如果放在现代,依花家的财富,完全可以换副角膜,复明不是太难的事情。
放古代,叶虞自问医术卓绝,考虑到细菌移植的问题,也决计是完成不了这种手术的。
所以他才停顿了许久。
少年倒是可惜了,但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又觉得没什么。旁人看他们辛苦,对他们同情,真正的感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并不是每个瞎子,都怨天尤人。他如今口不能言,行走江湖见到一些人,总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常人,只是少了一项能力,生活稍有不便而已。
没过一日,花如令便派人来请他。
治疗周期有些长,叶虞住进了花家,开始了给花满楼治眼睛的日子。
[综]身残志坚_分节阅读_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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