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苏源邑沉重的声音,翁达晞握着听筒的手不由一紧,他说:“阿晞,司彬死了。”
滴答,滴~答,时间仿佛被凝固,手机里的人声被扯远,听不真切,糊了薄薄的一层海绵,吸去了所有介质。
翁达晞有片刻失神,静谧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如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清冽刺耳,瞬间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那是旁边江洵发出的怒吼:“你说什么?怎么会突然就自杀?tm看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翁达晞侧着头,终于从两个人的嘴里确认了同一件事,心缓缓沉下。他吸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匆匆掐断电话。
江洵骂骂咧咧还没结束,余光看到翁达晞朝车子走去,也急忙追上喊住他:“达晞等等我,一起走。”他又朝电话里骂了一声,才挂断。
江洵上次那辆车被撞后送去维修,索性就换了辆牧马人,这次开起来顺手了不少。两人上车后,他眉目紧锁,朝旁边人道:“先回队里,司彬的尸体已经送到法医室了,具体情况等回去再说。”
翁达晞点了下头,便再无话。
江洵一把方向盘,快速倒车驶离了公墓。
鉴于司彬刚被送进看守所半天都不到,就自杀身亡,看守所的负责人难逃辞咎。只能把司彬的尸体又交回给东浦分局,请法医科的人帮忙做尸检解剖,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副所长黄立。
黄立已经四十多了,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不为劳苦,所长特意派他来搞定江洵。
黄立难掩焦虑的盯着刑侦支队的大门,他此刻的心情也很忐忑。众所周知,这起案子是东浦分支今年来出的最大杀人案件,追捕过程艰难不说,还关系着整个支队的绩效。如今人还没上法庭审判罪行,就死在了他们的地盘上,那位脾气火爆的江队长估计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的。
十几分钟后,江洵的车停在了支队门口。黄立看到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迎了上去,身后还跟了其他几个小警员。
“江队长,你可回来了。”黄立面带苦笑的和江洵打招呼。
江洵脸色已经布满乌云,见到黄立就更来气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黄副所长,你还有脸来我们支队?我看你是今天出门没照镜子,专门来蹙我眉头的。”仗着身高优势,他扒拉开黄立的手就朝里走去,嘴里还不忘警告道:“你的事晚点再说,我等会再来跟你算账。”
黄立大了江洵好几岁,在众人面前被喷脸色顿时不好了。但事件本身他们不占理,只能腆着老脸来赔罪。他跟在江洵身后一番解释道:“江队,这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职。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开啊,自己就拿墙撞头了。”他腿没江洵的长,只能小跑勉强跟上。
江洵气不过,长腿停下指着他的鼻子说:“敢情还是犯人的错了?他要寻死还要跟你们报备一声是吧?这是你们做狱警的严重失职,等着脱衣服滚蛋吧。”江洵满腔怒火无从发泄,黄立偏要跑来撞他的枪口。
生生被骂一通后他再不敢多言,只能亦步的跟着到了法医室门前。
这时他才发现身边多了个年轻男人,是刚和江洵一起下车的那个。瞧着模样不太像刑警,眼生的很,便偷偷打量猜测起对方的身份。
江洵率先打开法医室的门,侧着身让翁达晞先行一步。这一幕凑巧被黄立看在眼里,惊的他眼珠子都要掉了,能让江大队长给他开门,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悄悄问身后的小警员,朝着翁达晞的背影问道:“他是谁啊?”
“那是我们队刚请来的心理学专家,这起连环杀人案就是他破获的。”小警员轻声回答。
哦,这么年轻啊。黄立早就有所耳闻,一直以为专家都是上了年纪的教授级别,今日一见,感叹之余又多了层唏嘘。
看来不服老不行了,接下来还得靠年轻一辈的输出,他默默地想。
——
解剖室,苏源邑正拿着司彬脑干的切片在做实验,手速干净利落,神色肃然。
司彬的尸体仰躺在解剖台上,头发被剃光,呈现出右半侧颅脑的凹陷,尚未明确死亡原因,送来的时候只说是撞墙自杀。
翁达晞盯着苍白的尸体,环臂抱胸道:“哪里不能撞,非要去看守所自杀?”他摇了摇头,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不相信。”
“可他刚进去不久,不可能立马就引来杀身之祸,别人为何要杀他?”江洵不解道。
看守所在押期间,所有嫌犯都是混着关一起的。犯人们也有鄙视链,尤其是对□□和□□犯这种。杀人犯不太有人敢挑衅,惹毛了对方直接开干,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值当。
翁达晞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但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张晓山在一边给他师傅打杂,百来个切片一会儿功夫就全做完了。震惊之余他还不忘暗自揣度这三人聚在一起等下会不会打起来?江队长应该还不知道他师傅和翁专家的奸情吧!
他的八台大戏在脑中刚演完两场,他师傅就开了口。
“他杀。”冷冷的两个字,宣判了司彬的最终结局。
所有人都惊诧的看了过来,唯独翁达晞,笑了。
苏源邑拿着手中一个脑组织走到两人面前,摘下口罩说道:“右侧推动脉破裂,额表有被击打过的痕迹,撞墙的俯冲力过大,应该是被人从身后推上墙壁的。”
“擦”江洵骂了句脏话,继而说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有人想让他死,死了就不会开口了。”
江洵愣怔的看向翁达晞的侧脸,对方的唇抿的很紧,咬肌的位置微微凸起,泄露了主人正往下压的情绪。
他想起了司彬之前在审讯室的对话,内容涉及了翁达晞死去的父母,其中的秘辛他窥探不得,这也是作为朋友的界限。原本说好今晚就提审司彬的约定,如今只能落空。
难道真是因为他掌握着某些重要信息,才会被人快速杀人灭口的吗?
苏源邑也在看着翁达晞,他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很糟糕,好容易有一线生机,被生生掐灭。这种希望落空的失落感,不是谁都能体会的个中滋味的。
“肯定能查到是谁干的,我这就去找黄立。”江洵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掀起一阵罡风。
翁达晞垂眸,安静的空间场被打破:“我总觉得,有人在阻止我调查当年的事。”
“可你回来不久,又行事低调,谁会知道你在查当年的旧案?”
翁达晞摇了摇头,他去找朱晓奈,转头人就被杀了。刚审完司彬,对方现在也躺在了那里。好像每走一步,都有双眼睛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把他的前路都阻断了。
他抬头望着苏源邑,眼神透出受伤:“苏源邑,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源邑很想抱他,可身上还穿着解剖服太不卫生了。他只好放低音调,语气轻柔的安慰他:“你没有错,当你站在阳光下的时候,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躲在黑暗里作恶的人。”他鼓励他:“阿晞,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真相的,相信我。”
“不,你应该远离我。”翁达晞直起身子,朝两人拉开了些距离,认真道:“和我在一起太危险,我不能让你有事。”
我不能让你有事.....
苏源邑睁大双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裹着蜜糖的香甜四散在味蕾上,心尖上。他说不能让他有事,是不是代表着他和别人不一样?
是不是,他也喜欢我?
这个猜测让他激动不已,但碍于环境不对,只好忍着心头的悸动,说:“我怎么能可能离开你,不要再说那种傻话。”
一旁的张晓山已经凉了,他想把自己团起来塞到缝隙里,不听不看当自己不存在。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虐狗?师傅现在连谈恋爱都要现场教学了吗?
过分~
翁达晞显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苏源邑从小就把他当弟弟看待,对他的爱护之情他能感觉到,为此一阵暖意袭上心头。
他眼中涌现一丝笑意,真诚的朝他说了句:“谢谢,我以后不说了。”
苏源邑正是情到浓时人自醉,特意强调了一遍:“你这次要在逃跑玩失踪,我就不会再原谅你了。”
“不会了,幸好你还在。”
.......
张晓山对着解剖台上的司彬无声商量道:大兄弟,要不借我一半躺躺?我想装个死先。
——
黄立闻言司彬是死于被杀,立刻带着江洵前往看守所,把当天和司彬一起关押的犯人、监控视频全部呈上。
江队长心中憋着一团火,誓必要找出杀害司彬的凶手。办起案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嫌犯们在他的高压审问下都交代了清楚,最后的调查结果却让他犯了难。
涉案人员多达12个,这群乌合之众每个人都出手攻击过司彬,根本无法判断出最后是谁下了狠手。
而嫌犯们群殴事件的理由,更是荒唐可笑。司彬作为新人,不守规矩公然挑衅狱头,态度嚣张还先动手打人。这群亡命之徒本就不是吃素的,十几个人围攻一人,根本无从追溯其中谁是主谋,分摊到头上的罪责少的可怜。
暴徒给自己的暴行寻找一个理由,历来都是很容易的,人们从来都是解决“认知失调”的好手。
翁达晞明白,这种群体的无意识行为往往是代替了个人的有意识行为,从容不迫堪称流氓的恶行,连欲盖弥彰都省去了。
司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前方的路延伸在黑暗的夜里,往前就是无底的深渊,吞噬着一切弱小的生灵。
第17章 尘埃落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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