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阵,关南大吃了一惊。在三重武刚车组成的防卫圈和近百架抛石机、数千将士的包围下,后阵中心像一个规模庞大的宴席现场,数百顶帐篷扎得整整齐齐,几十口大釜热气腾腾,每一口大釜里都煮着东西,有的是牛肉,有的是药材,有的却是麻布,牛肉香和药味混在一起,平添一种温暖感,不少人正在忙碌,有男有女,个个手脚麻利,行动敏捷。
看到关南走来,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护送关南前来的卫士说明情况后,便有人引着关南进了一个帐篷,吩咐了两句,便有两个女子迎了上来,侍候关南宽衣。
关南吓了一跳,一手掩着衣襟,一手捂着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个年轻女子掩嘴笑道:“大人毋须紧张,脱了衣服,让医匠为你检查一下身体,有伤冶伤,无伤沐浴,然后再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好好睡一觉,保证你明天精神抖擞。”
关南将信将疑。“你们这是……”
“这里是医帐,专门为军侯以上将领及受了重伤的士卒疗伤的地方。大人这些天受了苦,孙将军特地关照优待你。”
“那外面的牛肉?”
“那是为将士们补充体力用的,受伤的将士都可以吃,到时候会有人送上去。”
“这么浪费?”关南心疼得脸都变了。春耕在即,黄牛既是运输畜力,又是耕地的大畜,怎么能这么浪费。这孙策真是年轻,一点也不知道节俭。不过他说什么也没用,只得脱了外衣,让医匠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严重的外伤,这才送进内帐洗浴。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关南算着帐,越算越觉得肉疼,比受了伤还难受,简直是剜肉啊。
这一仗打下来,至少要杀两百头牛,杀掉几万斤石炭吧?虽说南阳牛多,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不过,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刚才遇到的将士都泰然自若,神情兴奋,丝毫没有战前应有的紧张和不安了。就算受点伤又有什么关系,跑到这儿来有吃有喝,比在家里还舒服呢。普通人家哪舍得这么吃肉。
忽然之间,关南有些心动起来。他不想呆在帐里休息,他想看看孙策究竟怎么击败徐荣,击败西凉军。他草草的洗了一下,换上一身新布衣,喝了半碗热呼呼、香喷喷的牛肉汤,匆匆来到阵前。
孙策很意外。“还有事?”
“将军,我想观战,可以吗?”
孙策想了想,笑了一声:“行啊,难得你有这份心,就留下来看一看吧。”
第256章 阵前论治
关南站在将台上俯视全军,立刻发现一个问题,前阵、后阵都有武刚车,但前阵的武刚车数量远远不及后阵多。后阵用三重武刚车列阵,武刚车左右还有手执刀盾长矛的将士掩护,武刚车后面有抛石机,前阵却只有一排武刚车,稀疏得多,绝对不超过百辆。
“将军,为何前阵的防护这么简陋?还不如后阵严密?”
“后阵都是后勤人员,没什么战斗力,当然要重点保护。前阵都是精锐战士,不需要那么多保护。”
“这……”关南很无语。这算什么逻辑?
“休思,你是太学生,熟读经典,我是文盲,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个疑惑?”
“将军还有心典籍?”
“有心典籍算不上,你也知道,我对夫子一向没什么敬意的。”孙策笑道:“夫子为什么说,足食足兵足信,可去兵去食,只留下一个信?”
关南也笑了。“夫子不是说了吗,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那你说说,如果我现在没有兵,也没有粮食,然后我说我可以保护南阳,你们会信我吗?”
关南沉默了片刻。“将军,夫子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说三者之中信最重要,并不是说兵与食不重要。如果可能,当然足食足兵足信,从顺序来看,足食在前,足兵居中,足信最后。不得已,去兵,再不得已,去食。兵食已去,必死矣,唯信不可失。将军,你注意到了没有,夫子说为政时足食在前,足兵在后,迫不得已时却是去兵在前,去食在后。”
孙策扬扬眉,也有些意外。他心中紧张,本想和关南聊聊天,缓解一下,顺便开导开导关南的,没想到被关南开导了,这顺序的细微区别已经表明夫子对三者不同重要性并非不了解,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他想了想,又道:“我听说黄巾之乱时,有人建议读孝经退敌,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倡议的人河内向甫兴,他啊……”关南叹了口气。“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向甫兴这样的读书人是有,但坐能论道,起能行之的更多,比如李元礼,不能因此说儒家学问不好。就像将军麾下,固然有一往无前,死不旋踵的勇士,也有贪生怕死,畏敌如虎的懦夫,总不能因此说将军治军无方吧。”
孙策哈哈大笑。“关休思,难怪你入太学两年就能拜郎,的确与众不同。可惜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太少了,三万太学生中,能如你者有几百?”
关南傲然一笑。“南虽不才,太学三万生,如南者不足十人。”
“三万人才出了十人?”
“将军,朝廷建太学本是养士,不为选才,这制度一年比一年严苛,就算你再用功也很难通经出仕,谁还愿意读书?有这时间,不如呼朋引伴,坐养名声。一旦出了名,公府征辟交至,岂不比死读书好。我家境一般,又不善交际,只好读书,这才闭门苦读。即使如此,如果不是业师怜我,我也不可能补郎的。”
“你业师是谁啊?”
“东海缪君文雅。”
孙策没听说过此人,想来是太学的一个老博士什么的。正说着,前面战鼓声响起,徐荣开始进攻了。孙策立刻收起笑容,凝神观看。关南也不再说话,一面打量前面的战情,一面观察孙策的神情。短短几句交谈,他觉得孙策虽然不通经传,对夫子也没什么敬意,但是对治道却有自己的思考,并能付诸实践,和他的父亲孙坚一心用蛮力镇服不同。
号角声响起,一屯士卒以大盾当前,长矛两翼掩护,弓箭手居中,小心翼翼地出了阵,缓缓逼了过来。及近百步,他们开始张快速度,大声吼叫着给自己打气,成冲锋阵型,撞向两架武刚车之间的间隙。
前军的强弩都尉一声令下,正对着他们的武刚车开始射击,一蓬箭雨射出,挡在最前面的大盾立刻中了数十箭,持盾的士卒都被冲击得摇晃了一下,露出间隙,身后两个弓箭手被箭中,倒在地上。但大盾手很快就调整了位置,防守得更加严密,继续向前冲击。
武刚车持续射击,箭矢如雨,大盾上密密麻麻的钉满了箭矢,又有数人中箭倒地,但西凉军士卒还是成功的冲到了阵前,四下散开,打算从武刚车之间挤过来。
刀盾手上前堵截,长矛手将长矛举过头柄,隔着同伴捅击,武刚车上也站了人,居高临下的阻击西凉士卒。武刚车更是近距离的射击,箭如雨下。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攻击的西凉士卒就倒下了三十多人,剩下的十余人迅速撤退,在撤退的过程中又被射倒几人。
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前军将士振臂欢呼,神情激奋。
“你看我的部下怎么样?”孙策扬扬眉。
关南摇摇头,忧形于色。“不怎么样,虽然赢了,但消耗太大,恐怕不能持久。为了射倒这几十人,用了不下五百枝箭吧?”
孙策微怔,哈哈一笑。“希望西凉军将军和你一样聪明。”
关南愣住了,转头看向孙策。孙策笑而不语。
樊稠站在前阵,听完刚刚撤回来的屯长报告交战情况,不由得轻笑一声:“败家子,就知道弄些华而不实的玩意。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少箭矢。”他随即叫来传令兵,吩咐了几句,传令兵领命,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号角声响起,十屯西凉士卒走出战阵,依次排开,逼了过来。开始的时候,他们和第一次试探攻击的士卒没什么两样,到了百步左右,武刚车开始射击,他们却慢了下来,只是举着大盾,像乌龟似的缓缓移动。
武刚车连续射击,弩箭如雨,频频射穿大盾,却无法射伤大盾后的西凉将士。他们虽然很慢,但一直在前进,慢慢逼到了五十步左右。有将士中箭倒地,阵势出现了一些松动,西凉将士干脆停了下来,将大盾叠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关南见状大急。“将军,西凉人这是诱敌之计,他们是为了消耗武刚车的箭矢。”
孙策眨眨眼睛。“是吗?”
“当然是,你准备的箭矢再多,又能维持多久?总有消耗一空的时候,到时候西凉人就会冲上来了。”
话音未落,一辆武刚车耗尽了箭矢,停止了射击,又有一辆武刚车停下,正对的西凉将士见状,突然大吼,扔了大盾,队形散开,像一群马蜂一样冲了过来。
武刚车后正在上箭的弩手见状,转身就跑,刀盾手、长矛手上前阻击。可是没有武刚车的弓弩助阵,西凉将士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很快就掀翻了一辆武刚车,突入阵中。
对面号角声再次响起,更多的西凉士卒压了上来。
第257章 兵不厌诈
武刚车毫无节制的射击提前耗空了箭矢,杀伤却非常有限,很快就难以为继。樊稠部的西凉士卒抓住箭矢青黄不接的空档,突然强攻,一下子冲到阵前,接二连三的掀翻了好几辆武刚车,将防守阵型撕开了一道缺口,蜂拥而入。
更多的西凉士卒像狼一样扑了上来,大砍大杀。
前军将士虽然全力阻击,还是被杀得节节败退,缺口越来越大。
战鼓声响起,前军主将董聿一边击鼓调兵遣将,一边带着亲卫营赶了过去,阻击突入阵中的西凉将士,想将他们挤出去,重新列阵。亲卫营装备好,武艺高,远比普通士卒战斗力强,突入阵中的西凉将士见状,立刻吹响了求援的号角。
樊稠收到消息,再次派上二十屯一千人,集中突破。
双方两三千人搅杀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
关南急得汗都出来了,忍不住喊了几声,却发现孙策并不着急。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强压着快跳出喉咙的心脏,屏住呼吸,看着战局发展。
西凉军将士渐渐突入前阵,将前军一分为二。董聿调集前军全部两千人,两面包抄,奋力阻击。双方僵持了一会,董聿凭借着兵力优势,慢慢地取得了优势,缺口又慢慢缩小。战鼓声更响,士气复振,喊杀声震天。
西凉军将士再次吹起求援的号角,悠长的号角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樊稠仰着头,眯着眼睛,听着号角声,心情畅快。
他已经试出了孙策的成色。武刚车是利器,但是没有段煨说得那么夸张。只要用点心思,还是可以应付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保持压力,诱使对方连续射击,射击时间一长,不仅箭矢会消耗一空,弩机本身也会出现问题。一旦出现供箭不及,武刚车就成了摆设,充其量是面不能移动的大盾。
听着求援的号角,他并没有急着派援兵,他要让僵持再持续一阵,等对手的体力和士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派人压上去,争取一下子打垮对手。
就在董聿眼看着要将突入阵中的西凉士卒全部挤出去的时候,樊稠再次举起手,下令攻击。两千等待已久的士卒狂奔而出,全面压向董聿的阵地。
董聿部恶战已久,体力消耗严重,面对这些如猛虎下山的西凉将士,快要收拢的缺口再次突然变大,而且不是一处被突破,接连数处被突破,已呈溃败之势。
董聿竖起双兔大旗,向中军求援,战鼓声一阵紧似一阵。
孙策下令变阵,由中军压上接替,董聿部撤向两翼,不准阻挡中军。
战鼓声响起,前军迅速散开,撤到两翼休整。西凉将士眼前压力一空,士气大振,再接再厉,杀向中军。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武刚车和漫天箭雨。
这些西凉将士厮杀已久,体力不足,而且又没有大盾护身,面对这些武刚车的集射,顿时损失惨重,一排排地倒了下去,一下子损失了好几百人,第一批上阵的一千多人几乎损失殆尽。
樊稠接到消息,并不紧张。虽然中军还有武刚车有些意外,但他已经达到了既定的目标。一千人冲阵,不仅撕开了孙策前军的战阵,冲到了中军的面前,还试探出了中军的阵型,消耗了一部分箭矢,接下来就是最艰苦的攻坚战了。
中军是主将所在,实力最强,兵力也最雄厚,深入战阵,还会面临被两翼包抄的危险,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任务,必须徐荣支援。他一边戴上头盔,准备亲自上阵,一边吹响号角,向徐荣请示。
徐荣收到樊稠的消息,也有些惊讶。他搁下笔,站起身,走到将台边举目远眺。
樊稠的前锋已经深深楔入孙军的战阵,孙策前军的战旗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挪到了两翼,验证的了樊稠的报告:孙策的前军已经崩溃,樊稠已经将战线推进到孙策的中军。
徐荣有些疑惑。孙策的战阵被樊稠迅速突破,是华而不实还是经验不足,又或者是一计?樊稠所部的战斗力的确很强,樊稠又爱惜将士,能得将士死力,将他放在前军也正是希望能利用他的冲击力先胜一阵,鼓舞士气,可是这胜利来得也太快了些,让他心中有点不安。
兵不厌诈,战场上互相欺骗的事太多了。
徐荣思索片刻,下令樊稠谨慎一些,可以增派援兵,但樊稠本人不准上阵。
旌旗摇动,号角长鸣,传兵令猛踢战马,穿过中军战阵,来到樊稠面前。樊稠虽然觉得徐荣过于谨慎,却还是执行了命令,再次压上一千人,只留下包括亲卫骑在内的一千精锐,准备做最后的冲击。
一千生力军投入战场,战斗更加激烈。战鼓声、号角声混杂在一起,青狼旗、玄鸟旗交相呼应,箭矢交驰,喊杀声震天。一边有西凉骑士策马奔驰,大声宣布悬赏,斩孙策者赏百金;另一边有南阳将士大呼守土有责,与西凉蛮子血战到底。
数百步的战场上,数千将士搅杀在一起。渐渐的,武刚车停止了咆哮,最后沉寂,西凉将士士气复振,狂呼而进,如狂涛,如巨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中军大阵。
中军阵势坚如磐石,岿然不动,展示出了远超前军的强悍战力。
求援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樊稠心如急焚,再次向徐荣请示。如果不及时压上,很难攻破孙策的中军,进攻将被击退,所有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
徐荣又等了一会,这才咬咬牙,下令樊稠率部出击,同时命令段煨向前,压制孙策的右翼,掩护樊稠进攻。又命令王方进入樊稠的阵地,随时准备接应。
接到命令,樊稠立刻跳上战马,举起手中的长矛,厉声长啸:“众将士,跟我来——”
一千步骑齐声应喝,狂呼而出,如猛虎下山,杀入战场。
将台上,孙策睁开双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
“命令,黄忠阻击段煨,邓展出击,董聿切断樊稠退路,全歼樊稠部。”
第258章 反击
二十名鼓手敲响牛皮大鼓,雄浑的战鼓声一下子压倒了所有的声音,传遍战场。
黄忠、邓展、董聿接到命令,纷纷击鼓回应,迅速杀出。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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