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沉思,目光盯在祭火上;人们簇拥着萨蒂朝他对面的那张座椅走去时,他才抬起脸来。
有一个瞬间,湿婆看起来极其漠然。他的目光严峻、木然,眼睛像是青铜铸就,镶嵌在冰冷的石头面具上,他看起来毫无情感,全无兴趣,充满怀疑,他的视线穿透了她,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他与这个会场、与这场典礼、与她都毫无关系。他是世界之主,坐在巅峰宝座上,漠不关心看着一群穿戴血肉的骷髅起舞,饮宴、□、死坏。火焰升腾。
萨蒂的心停跳了半拍。她的身体内部升起了寒冷可怕的感觉。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钟,她又看到他眨了一下眼睛,拂晓的天空在对自己微笑。萨蒂的心落了回去。那只是个短暂的幻觉。
她坐下来时,隔着祭火,视线与湿婆交接在一起。
——你还是这幅打扮啊。她用目光无声地打趣他。
——没办法。有人说如果我不那样做,会吓到很多人。湿婆的眼神宁静地回答着她。随后他看向了她的衣装。萨蒂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她没有穿昨天选定的那身衣服,而是又换上了朝霞衣。她有点恼怒地用视线回答着湿婆无声的询问。你自己知道为什么。
而湿婆看着她微笑着。说不定他是故意的,萨蒂恼火地想,因为他喜欢自己穿这件衣裳。可是这么想着,她随后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祭火升腾。他们无声地对视着。那瞬间萨蒂觉得自己还在梦里,这一切都显得虚幻不实。
人们已经端来了摆放着新郎和新娘吉祥花环和朱砂的盘子。可是达刹还是坐着没动。友邻王走上前来。
“吉时要到了,牟尼。”他低声提醒着达刹。
“我知道。”达刹皱着眉头说,“但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没到……”
就在此时,莲花的芳香突然盈满了会场。地面震动起来。螺号悠久地回响着。门口报上来宾名字的人开口时,声音都激动得有点扭曲了。
“世界的创造者、万物之魂、宇宙之尊、梵天!”他喊道。
来宾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喧嚣,不亚于湿婆到来时的激动。
伴随着仙乐和越发明显的青莲清香,一个朱衣白发的人走进了会场。他走一步,泥土的地面就在他足下变成清澈的莲池。人们张大了嘴巴,充满惊讶地看着创造神带来的奇迹。他灰色的眼睛充满慈爱地微笑着,行动虽然显得衰老和缓慢,却依旧优雅柔和。
萨蒂也惊呆了。她看着那个人。她认出了他。就是梵天把商吉婆尼花放进了她心里,引来了那么多的波折和事端。
“湿婆,”她不知不觉忘了自己在哪里,说出了声,“那就是梵天吗?”
湿婆没有回答她。
——后来,在无数个日夜里,萨蒂一直在追悔那一刻。
她本来应当在那一刻就注意到湿婆已经有了异样的。
湿婆也看着梵天,张大了眼睛。那不是片刻前还朝着他的新娘微笑的黎明天空。而是混沌。巨大的、毫无人性的混沌,压倒一切,摧毁一切,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要惩罚、要破坏、要带来死亡。
但萨蒂没有留意。弥庐山、羽毛都会沉没的那罗海、三千世界、从那一刻起,一个接着一个,隔在了他们之间。
那一刻之前湿婆原本是想拉住她的手的。
他再也不能那么做了。
他站在那里,恐惧和破坏的气势从他肢体不受控制地升起来。
他又复是人形的深渊。
此时,梵天也抬起了头,他的视线与萨蒂交接了。萨蒂身穿朝霞衣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就在那一霎,创造神突然瞪大了双眼,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他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清香莲池的影子在他身后动荡着,染上了赤色。
时间失去了秩序,流沙一般向后滚滚退去。萨蒂也瞪大了眼睛。她看进梵天的眼睛,那里现在不再是黯淡柔和的灰烬,从何而来的回忆揉进视野里,漫天莲华里,极美的女子穿着朝霞般绚烂的衣裳转过身来,男子注视着她。那时他的头发还不是雪般的白,而是檀木般的黑;他的眼睛也不是灰色,而是褐色的,又大又温柔。他穿着朱衣,手持莲花,充满爱意地凝视着自己的情人,张口说出了一个禁忌的、被遗忘的、古奥的名字。
“乌莎斯?”梵天轻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它成了世界破灭的咒语。
下一个刹那,萨蒂只觉得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将自己猛然推开,她从会场上跌落下去,撞在了地板上。
会场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萨蒂喘息着,支起身体,抬起脸来。她意识到是湿婆把自己推到了一边,或者说,他的力量把自己弹到了一边。
接下来映入她视野的东西震碎了她的灵魂。
四面八方响起了雷鸣般的吼叫,天上降下了血雨,宾客中爆发了极度惊恐和混乱。
萨蒂张大眼睛,看着湿婆朝祭坛下走。他抖动肩膀。缀着璀璨宝石的宝冠从他头顶掉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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