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看见了,那天脸黑沉了一天,跟谁都不说话。我问他这檄文是不是瞎说,他还反问我,若是真的该怎么选?”
“你怎么说?”
素和道:“我说,是真的,自然是皆大欢喜,父汗虽有时候无理无情,毕竟还是我生身的父亲、一国的君主;五阿干又是救过我命的人,我也不希望他是坏人。至于现在座上这位……”欲言又止,是为尊者讳。
那天,她的丈夫阿翰罗什么都没有回复,只是表情复杂地淡笑着,伸手摸她的头发,眼睛里有爱意,也有纠葛难言的情绪。
而现在,她突然瞥见自己那个一直端庄温和的母亲,此刻脸色青白,眼睛下面的眼睑一直在不能自控地抽搐,顿时便把下面的话吞了下去。
“阿娘。”素和思忖了半天,才终于又说话,“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太后抽搐着的眼睑上,滚落下两道泪痕,接着又是两道。嘴唇颤抖着,半日才嚎啕了一声,旋即把嘴捂住,抽噎了好久才吐词不清地说:“我后悔啊!”
此刻到了女婿生死存亡的关键了,她不能再瞒着女儿——女儿是她唯有的命根子,她不能叫女儿有危险,或者再次掉落到丧夫的不幸中去。
她夺取权位,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重的权势欲,是因为实在活得太卑微、太憋屈,不得不铤而走险,期待扶植一个其蠢如猪的太子当上皇帝,会乖乖地听她的话。可是,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哪那么美好听她的话!
她把所有的实情一五一十全数对女儿说了,心中的块垒终于消开,可是恐惧又包裹住了她。
她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如今外患还在,你大阿干他却先猜忌着家里人,登基没几天,就已经架空了我的权。贺兰部在遥远的部落里,不得到他的命令,不许进京助我一臂之力。好容易这次攻打肆州,我跟他发了火,命他要给贺兰部机会。结果呢,他命贺兰部的男儿都得冲锋在前——这是要他们送死,也是要剥空我!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都是一条死路!”
素和公主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流着眼泪。
太后越发孤独无助起来,死死握着女儿的手,哀告道:“素和,我求求你,别不说话,你生气难过,你骂我都成啊!”
素和好一会儿才开得了口:“阿娘,我知道你素来的苦,可是,刺杀父汗,哪里还有退路了呀!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太后说:“当时平城宫一役,你父汗在宫城门口,宥连在前,拔烈在后,乱箭阵中就是混战。事后打扫战场,李耶若的尸体被扎得刺猬一般;你小妹妹温兰只是摔伤,倒还活着;唯有你父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径自消失了似的。所以拔烈也无心和宥连恋战,不顾我的吩咐,放虎归山。虽然对外说宥连弑父,但心知这里面有问题。只是期冀他箭伤沉疴,一命呜呼也就绝了后患,哪晓得居然和宥连在一起……”
素和公主像不认识一样重新审视着揪着胸口衣服哭泣的母亲:他们一辈子夫妻,关系是很淡漠,但是恨不得枕边人死,又该有多大的仇恨?
她为难起来:父亲和母亲,她能舍得谁?都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只是,这毕竟是娘亲,公主从小随着她长大,阿娘在她面前,永远是贺兰大族的女郎那种谦谦温和的慈母良妻的形象,她情感的天平毕竟还倾斜在母亲这里,说恨,也确实恨不起来。
“阿娘,”公主终于说,“事到如今,只能先自保。如果父汗活着,当然比大阿干手段更厉害,更有胜算。阿翰罗手中有平城半数的禁卫兵权,而且他曾经带出来的武将和故吏亦分布周边各座城池,不说一呼百应,至少登高振臂,还是能有无数愿意跟他干的铁党。只要我们行事遏密,随时可以反击大阿干,护住自己。”
太后却面如死灰:“但是,对抗了现在这位皇帝,远在雁门的那位又怎么办?他谕旨封宥连为太子,自然是已经以我们为敌。这厢拔烈败北,便是宥连的机会。而我……我哪里还有命在?”
素和劝慰道:“阿娘想想,你在宫中谋划,在外头担责的自然都是拔烈,他暗箭伤了父汗,父汗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可是这与阿娘有什么关系?到时候阿娘推说不知道,只管要拨乱反正的功劳,说不定当年的事能瞒天过海的。”
太后眨动着眼睫,喃喃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一套计策,是得多方面合作才能实现。叱罗拔烈的资质如何,他父亲晓得,这位太后自然也晓得。不过,却也是一个期待——万一皇帝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她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所以太后摇着头,戚戚道:“没有两全法……我怕是不能善终了,素和,你们能好好儿的,我也就满足了。毕竟当年……”
当年她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唯只没有叫叱罗杜文生疑罢了。然而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叱罗杜文是何等精明的人,前后勾连起来一思忖便都能明白。
见母亲长长地哀叹,一张脸灰暗无光,素和公主纵有心相劝,但也不由心惊:当年?当年又复有何等公案?
两全法总该有吧?娘儿俩都不再说话,低头皱眉各自思索着对策。
素和公主银牙咬了又咬,秀眉蹙了又蹙,终于说道:“阿娘,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想想,鸽子只有阿娘你这里有,消息也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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