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急要之事,她确实不适合拿小事打扰他。
可是!
她的衣箱还在马车里!找到了罗逾这两天,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再犯个懒,简直都没有空闲收拾带来的家伙什儿。亵衣还好,贴身的中衣一件洗了,一件破了,外衫和裙子也坏掉了。她难道真裹条毯子出门逃亡?!
杨盼不甘心,又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到罗逾的衣箱里翻找。
这家伙的衣箱里带着爽洁的薄荷和冰片气息,打开就是凉丝丝的味道,衣物一件件又干净又整洁地摆放着,里里外外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简直比最会持家的妇人还要有序!
杨盼可顾不得这整洁,翻出了他的素纱中单,穿在她的深红肚兜外还有些薄透,下摆太长,直接拖到地面还多一截,只能拿汗巾高高地扎起来,那小细腰上顿时囤了一圈。外衫也没有,只能再在他箱子里翻,好容易翻出来一件狐肷的氅衣,又轻又暖,而且他及膝的长度,她正好到小腿,一点不妨碍活动。
外头已经响动起来,火光瞬间都点亮了,帐篷壁上看得到明晃晃的光,以及被光线拉得或长或短的各个人影。耳畔是汉语、鲜卑语各种呼喊声,乱糟糟的。好在没有刀兵相交的锐音,仗还没有打起来。
杨盼奔到外头,刚刚的一场活动,浑身暖洋洋的,加之现在的紧张,也不觉得寒冷了。
士兵们已经纷纷提着刀枪戈戟,喊声虽高,也还不乱、不紧张,有的系着锁子甲的带子,有的整理着头上的帽子,有的检查着自己的武器。
大雪在晚间格外大,一片片仿佛都有人的巴掌大小,瞧着已经不是美感而是狰狞了。外头的人、马,一会儿就见得到头上身上顶着绒绒的一层雪,刀柄上、弓柄上、圆盾上、长矛上……居然也被无孔不入的雪积上了一层。
让人脑海中不由蹦出“大雪满弓刀”的画面。
杨盼有些茫然,又有些急切地到处乱跑,寻找罗逾的身影。好在很快就看到了,他已经端坐在“追风”马上,和一旁的王蔼说两句,又和身边其他将帅说两句,然后环顾四周,举起手中的火把挥舞示意。
乱糟糟的营盘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他用鲜卑语朗声吩咐布阵的情景。少顷,火光迤逦,从里及外,像是某种信号,很快分布了出去。
他们的地势高,杨盼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道道迤逦出去的火光,像曲曲折折的蛇,慢慢在雪地里蔓延开来,天空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红光一般,漫天的雪花似乎也变成了金红色,打着旋儿往下落。
远去的火光,大概也布有疑阵,有的突然在某处就熄灭了,有的又增加了新的火把,变得气势逼人。
杨盼只听说过、或在书籍中看过那些战场的景象,此刻实地一瞧,颇有叹为观止的感觉。但又想到接下来可能就是血肉的磨盘,在这场战役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过充当一个不足为奇的棋子,但也必须勇猛而坚定地献出自己的汗水、血肉乃至生命——让人害怕、担心,但也肃然起敬。
她奔跑到罗逾身边,仰着头看着马背上显得那么高大而英武的他,泪光盈盈,又突然说不出话来,嚅嗫了半天才小声说:“小……小心!”
☆、第一六.四章
在罗逾的视线里, 马下的杨盼打扮得滑稽: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梳都没梳,顶心翘起几根呆毛;穿着他的紫绫面儿、狐肷里子的氅衣, 肩膀里大了一框;水红裙子上还有撕裂的痕迹,下面又套着他的皮膝裤……
他在马鞍旁翻了一下,找出他的风帽, 给他的小爱妻戴在头顶上, 责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戴帽子出门?会冻得头疼的!”
杨盼硬气地说:“我不要紧,你不要牵挂我。”然后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尴尬地吸溜着鼻子,然后想起她身上连块手绢都没有……
罗逾在战甲里衬着穿的棉襜褕中掏出一块干干净净、还带着他的气息的手绢给她擦鼻涕,看小傻瓜一样看着她,满脸的爱怜。
杨盼磕磕巴巴的:“我没事的……你要亲自去前头吗?”
罗逾点了点头:“这里视线虽然还不错, 但是毕竟离河道远,战场上瞬息万变,有些情况在这样的大雪天一时看不清, 须得在前头指挥才能有效果。不过我毕竟是主帅,不是冲锋的卒子, 你放心。”
杨盼含着泪点点头。可其实怎么能放心?战死沙场的将帅自古还少了?就是这样千变万化的战局里,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敌人的所至有什么谋算?
她觉得眶子里酸热酸热的, 想不要哭,但是泪水就是不断地往外涌,她抬起头想把泪水倒灌回去, 可是涌出来的更多,鼻腔里都酸苦酸苦的,脸颊上还是爬满了泪痕。
气宇轩昂的主帅,突然在高头大马上折腰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脖子,一手捧着她的脸,当着周围一圈人的面,先舐掉了她的泪,又给了她深深一吻。
杨盼惊诧之余,竟连害臊都顾不得了,踮起脚尖应和着他,他的舌尖有些苦咸的味道,是她的泪水的滋味。
风雪之凉,万物在这寒天深夜里都没有温度,唯有他们俩的嘴唇,从温凉到温热,渐渐炽热起来。
火光中,看得见罗逾眉心的一道折痕,这大概是他这么多日日夜夜里痛苦忧烦的痕迹。但他此刻是笑着的,带着这样一条眉间的折痕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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