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的世界。
他很无措,也很害怕。
这种害怕在那幅她画了七年的画完工时达到了顶峰。
因为爱,他想留住她。
可也同样是因为爱,他不忍心留住她。
七年的时间,足够他清楚她对国画有多热爱,也清楚一双手废了的她每一次提笔有多痛,尽管这种痛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可每次她画完画连拿东西都颤抖,甚至是唇色都泛白,又怎么能不让他明白?
他隐约明白了她不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也是因为这种极致的痛和盛家给予的苦楚。
她对这个世界丝毫没有留恋,毕竟也许她去了她想去的世界后就能重新拿起画笔,能够有更完美的生活。他怎么舍得阻拦?
那是她最爱的事业啊。
唯有在画画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浮现最真切的笑意和满足,他又怎么舍得折断了她的羽翼?
可他又怎么舍得她彻彻底底地遗忘了他?
他想最后自私一次。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又丑恶,分明爱她,想护她一生安稳,却又要亲手伤了她。
尽管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尽管他清楚他的死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即便是影响小,它却是一定会存在的。
或许盛含泽骂得对,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只是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疯的了,或许是某一年的四月吧。
其实生于四月,死于四月时,她都在他身边。
他该觉得知足了。
所以后来他还是选择死在四月的柳絮里,放了她自由。
不然他不知道控制不住内心野.兽的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
再后来…
温行阑的目光落在一片片血红的彼岸花上,再后来他已经不记得春秋与四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这里多久了。
**
夜幕将近,流光走到奈何桥头时,都还是茫然的。
她想起了温行阑那一句虽轻,却重若千钧的“是”,只是后来她却再问不出只言片语。
再然后,引路魂便告知于她,由于她的执念太浅,本源神识也太弱,若是今日还不走,只怕难以挨过今夜。
所以在夜幕将近时,哪怕她再好奇,也不得不离开了。
奈何桥头,年轻的孟婆流苏广袖轻轻一拂,一碗碧色的汤便漂浮至流光面前。她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目光疑惑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流苏顺着流光的目光看去,便见着了已经看了七百年的身影。她轻叹息一声,“痴儿啊。”
流光被流苏一句话拉回了神智,正想询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合适。
流苏察觉了,便笑道,“你且唤老身奶奶便是,按你们人界的年纪算,老身已经是十万岁有余了,当得起你一句奶奶。”
“奶奶。”流光从善如流。
流苏笑了笑,“你是想问温行阑的事情吧?”
流光点点头。
流苏无奈笑道,“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好奇的了。”
她叹息道,“他啊…等的是一位神。人又如何等得来神?”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可那人的执念却已经太深了,深到甚至于经常会出现真实到近乎能够影响旁人的幻觉。
纵然是她不忍,告知过他,可他却依旧执意地等了下去,到如今七百年,纵然他的本源神识再强大,也快损耗没了。
这个痴儿也快灰飞烟灭了。
也罢,那都是各人的造化。
“小姑娘,既然知道了你想知道的,就喝了它赶紧过桥吧。”流苏道。
流光却是已经震惊到完全没听见流苏的劝说,她的目光转向立于花丛中的温行阑。
他等的是影后应如笙。
孟婆却说他等的是一位神,还说人等不来神,她也告知过他,他却还是执意等下去。
即使明知道等不来来人还继续等下去,不就等同于等着自己一点点消失吗?
流光心脏骤然一缩,然而正在她心脏寸寸收紧间,那绵延起伏的火红彼岸花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正红色的身影。
那道身着正红色广袖长袍的姝丽身影执着一把正红色的玉骨伞。
在葳蕤盛开的红色彼岸花间,那道身影却是越发靡丽,而原本一动不动站在花丛里的黑色身影,在看见那道红色身影时,似乎有一瞬间的彻底僵硬,然后一步步靠近了那道红色身影。
那一刻,她似乎真正明白杂志主题的“生世”是什么意思了。
**
又一次日暮时分,那个小姑娘已经到了奈何桥头,温行阑看得清楚,却并不怎么关心。
这七百年来,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行阑。”温婉柔和的声音遥遥穿透摇曳的微风传来时,温行阑甚至没有半分动静,这样的幻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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