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抬眼一眼就瞧见了段绪——那人表情淡淡的，斜倚在车上，手里捏着打火机正要点烟。看到程萝出来了，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就随意噙在嘴边。
    这会儿的段绪气场已经非常温和了。但是方嘉平顿时就想起了《金牌制片》刚开播时，蹭车却差点被他踹下车所支配的恐惧。
    一瞬间，美丽的海岛跟豪华游艇在他脑海里烟消云散。他跟程萝说了一句：“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再见，晚安。”
    然后转头朝酒店侧门拔腿就走。
    程萝默默吐槽了一句：真没义气。
    不远处，段绪看她一步步朝他走来，眼角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程萝环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司机，就知道大概率是让他打发走了。她很自觉，甚至带点认命的心态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段绪也跟着上车，把嘴角叼着的烟扔在仪表盘上，直截了当地问她：“发布会，去不去？”
    程萝在楼上就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猛然一问，她愣了愣，干脆装傻：“什么发布会？”
    “评论已经过千，方嘉平都点赞了，你还装不知道？”段绪嘴角牵起笑意，解锁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小骗子。”
    “是吗？”程萝决定装傻到底：“我没看见。”
    “没看见我给你念念。”段绪清了清嗓子：“段绪太宠了，直接海岛、游艇、私人飞机过去，我酸了。本来我站林瑞阳的，今晚我发现，在段总面前，林瑞阳的微博太土味了，我跳墙头了。今晚节目组全体声援程萝，是个燃向的走向，结果段总一开口，立刻变成了苏爽甜。”
    程萝听得无语，直接从副驾驶探出身子，伸手去挡他手机屏幕：“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啊，还念，自己夸自己有意思啊？”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指尖：“自己夸自己没意思，但是看你羞耻，很有意思。”
    程萝动作一顿，默默又坐了回去：“我不羞耻，谁爱羞耻谁羞耻。你接着念吧，也别开车了，在这念一晚上，争取把一千多条全念一个遍。”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后，程萝听见他的轻笑声。
    “今儿晚上喝了多少？”
    程萝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好在他不往下念了，她便从善如流地答：“没喝多少，放心吧，我酒量很好的。”
    “是么？”段绪敛容，话音未落便俯身探了过来。
    程萝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绷紧：不是又要亲上了吧？她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躲，无奈车里空间太狭窄，她躲不出多远，后背就倚在了车门上。
    车里都是他的味道，想到金岛的那一吻，程萝不知所措，索性蹙眉，闭紧了眼睛。
    然而半晌，预料中的吻都没落下来。
    程萝缓缓睁开眼睛去看，却见他眼角挂满了戏谑，停在了跟她堪堪鼻尖相对的位置。
    他说：“怕什么？我就闻闻你身上酒味儿重不重。”
    程萝不爽，很不爽，很想打他。
    可他又认认真真补了一句：“你也知道怕了，是不是离知道喜欢不远了？”
    程萝张了张嘴巴，刚才的不爽不知道飞哪去了。
    段绪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驾驶位，把安全带系好，敛容正色问她：“程萝，说真的，发布会去不去？”
    程萝抿唇，说：“我……我得留在家里照顾阿婆。”
    段绪嗤笑：“你上节目三天三天地住酒店，一周一周地跟剧组，我看阿婆也没怎样。这趟去最多一周，你倒拿阿婆当借口来搪塞我。”
    他说得对，程萝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段绪轻哼，伸手从后座拿了样东西，递到她手里：“看看这个。”
    程萝低头一瞧，是刚刚他发微博时，附带那张照片里的邀请函。然而——邀请函不是两张，而是三张。
    她依次打开，一张里面写着“段绪”，一张写着“程萝”，最下面那张写着“宋丽萍”。
    ——那是阿婆的名字。
    程萝瞪圆了眼睛：“你想带阿婆一起去？”
    段绪早料到了她的反应，平平淡淡地启动车子，踩下油门：“你不是担心她么？干脆一起。飞机又大又舒服，老人家不会受罪的。”
    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程萝无论如何也不好再拒绝了。她点点头，说：“只要阿婆答应，我就去。”
    段绪勾起唇角：“睡会儿吧，一会儿到家了。”
    回到家，程萝并没第一时间跟阿婆商量出国的事儿，只是很早便躺在床上。今天在直播间拍摄一天，她明明很累，却有些睡不着，躺了会儿，她又拿出手机刷微博。
    《金牌制片》的决赛结束了，但那几个热词依旧挂在热搜榜上，甚至有关的热词还多了好几个，其中有两个是专门讨论她的小短剧的。
    她从热搜第一一个个往下翻，翻到四十多最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热词#林氏集团#。
    被置顶的那一条是一个财经杂志的官微，那条微博是这样说的：【近来，林山河刚刚认下的被抱错的女儿程萝在娱乐圈势头正旺，先是为国货之光amax60写下传奇广告剧崭露头角，又一路披荆斩棘，在《金牌制片》中夺得冠军。这位被网友戏称为“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制片人圈粉不少，也让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山河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闺女控”。然而有关人士披露，林山河正把林翰控股的资产大批转移到她名下，显然是为了弥补二十几年来对女儿的亏欠。但对于这些企业的投资人来说，实际控制人由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林翰变为叱咤娱乐圈的年轻女孩，又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自抱错丑闻公开之日起，林氏集团已蒸发巨额市值。未来的路如何走？沉溺于认亲之乐的林山河恐怕该好好考虑了。】
    看到这，程萝的思绪便跟着飘远了些。
    段绪非要拉她一起去参加什么游艇发布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如果真是的话，那她也欠他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段段终于出现了~
    后头还有，一起发出来了~
    第37章 暴发户
    第二天，程萝早早起床，帮阿婆把家里卫生整个打扫了一遍。没有《金牌制片》的拍摄压力，她的日子也闲散下来，但也由于她刚刚夺冠的缘故，她的工作邮箱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综艺、视剧和电影邀请。
    程萝实在懒得看，干脆关掉推送，上微博瞧瞧。哪知微博上，#林氏集团#这条热词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爬进了前十。
    再点开这条热词，置顶那条微博已经不是财经杂志发的，而是娱乐圈营销号的论调了:
    【近期，随着#林氏集团#继承者被抱错的事情渐渐发酵，事情逐渐走向扑朔迷离。据可靠消息称，这桩乌龙根本不是“抱错”这么简单，而是蓄意掉包。程萝自生下来不久便被人抱走，换了林翰。而抱走她的人，则是随意将她丢在了大街边。后来，一名村妇捡到孩子，并将她养大。也许程萝命中注定会在娱乐圈有所建树。但如今，身份已经慢慢朝“林氏继承人”的她，能够掌管好父亲交给她的公司吗？昨晚，几家财经日报联合发声，希望林山河顾及投资人的利益，不要轻易变更旗下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但林家是否采纳意见？至今未见任何回应。】
    这条微博的指向性这么明显，显然是有人在针对她跟林家。还掌管好子公司的“林氏继承人”，她继承了林氏旗下子公司，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对比于昨晚那个不痛不痒的热搜，今天这条微博火多了，底下已经有好几万的评论了，一眼望去，全是程萝的粉丝在骂：
    【我可去你的吧，说这么邪乎，你在现场吗？你看见掉包了？看见村妇了？】
    【恶臭营销号赶紧滚蛋吧，别在这恶心人了。】
    【你管得太宽了吧？人家投资人还没说话呢，你先操上心了，你在林氏控几股啊？】
    【哪来的屁股成精了，连人话都不会说？】
    【这又是哪家的红眼病，眼红到滴血了。看见程萝火，心里不痛快了是吧？】
    【哇你这个想象力，怎么不去当编剧啊，第二季《金牌制片》就请你去】
    【什么时候微博能封禁所有营销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营销号太恶心了】
    【林家谁当继承人，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吗？手里连套房都没有还好意思关注人家跨国企业】
    程萝的粉丝仿佛都继承了她所有的优点，一个个撕起逼来全是爽文高手。单单从这条微博上来看，程萝占据了完全上风，可以说她还没出手，发布消息的营销号就已经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了。
    然而荒唐之余，程萝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情，怕不是娱乐圈撕逼那么简单，舆论向着谁，谁就是胜利者。
    一来，此前林山河对外一直只模糊地说程萝跟林翰是“抱错”了，但细枝末节却从来没披露过。那么写这个新闻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除了把阿婆丑化成了一个“村妇”以外，其他的几乎全说中了。
    二来，这则新闻看似是针对她程萝的，从娱乐圈八卦角度，抹黑她“被村妇养大”，虽然能侥幸混好娱乐圈，却不一定能掌管好公司。可实际上，矛头却是直指林山河，乃至整个林家。这次撕的可是股市、估值、真金白银。跟这些比起来，韩梦恬跟李玉瑕丢的那几个小代言，就不够瞧的了。
    与娱乐圈撕逼相反，帮助程萝说话的粉丝越多，营销号被打得越惨，越变相证实了一个观点：程萝只是在娱乐圈能混得风生水起，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做制片人、参加综艺和控制风评上了。真正能用到继承公司、管理公司上的劲头，会变得非常小。
    而那些投资人，一个个对于钱的敏感度都天赋异禀。看到这种情况的他们，一定会不满林家的做法。到时候，林家将会面临更大的困境。
    因此，放这个消息的人，绝不是个蠢人。
    程萝又往下翻了翻跟这条热词有关的其他消息，在一堆讨论的声音中，看到了一个亲身下场的官博：@森源影视
    这个官博转发并评论了营销号的这条大长微博，在底下写道：
    【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得十分透彻。林氏集团掌权人走下风投神坛，通过“荒唐认亲”走进娱乐圈大众视野，这本身就是一个怪象。换一个角度讲，毫无作品和文化底蕴的制片人仅凭一档综艺节目，就超过很多科班出身的制片人，广受年轻人追捧。这也是娱乐圈的一个怪象，是文化自信的缺失。娱乐圈、投资圈怪象交织，确实值得深思。】
    这话说的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狂妄。虽然是在炮轰程萝，但也的确点出了些真东西。
    让程萝介意的是，森源影视是林氏集团控股的，理应是她们自家人。
    然而现在林家出了事情，他们非但不站出来声援，反倒站上了道德制高点，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
    目前林家可以说狼烟四起、局势不容乐观，程萝作为首富千金，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在她眼里不过小场面。但她不愿轻敌，于是主动联系了林瑞阳。
    林瑞阳这会儿正坐在车里看财报，看见是程萝打来的电话，立刻接了起来：“小萝，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呢，怎么了？”
    程萝不禁觉得有点奇妙：就像是亲兄妹之间心有灵犀似的。她问：“是为了微博热搜那件事吗？”
    林瑞阳阖上材料，短促地回答了一个：“对。”
    程萝实在压不住好奇，等不到他过来，直接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顿了顿，林瑞阳回答：“纪家。”
    “纪家？”程萝眉角微微挑起：“是一开始林翰联姻未遂的那个纪悠楠她们家？”
    林瑞阳答：“没错。”
    程萝心里一下就有谱了。她点头，说：“那我们见面聊，你路上小心。”
    阿婆听到了她的话，从厨房走进屋里：“怎么，瑞阳要过来啦？阿婆去给你们买点水果。”
    “不用。”程萝拉着她坐下，哄着她说：“阿婆你不用回避，咱都是一家人。”
    阿婆看了看她，抿着唇点了点头，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里，含着深刻到程萝读不懂的表情。
    自从知道程萝找到了亲生父亲的事情，宋阿婆是真心实意替她高兴。可是高兴之余，虽然程萝现在执意不回去，她也觉得程萝应该回到生她的地方去。
    所以现在跟小萝卜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像是赊来的一样，恨不得掰成三天陪着她过。
    没一会儿，林瑞阳就到门口了。他给阿婆带了好多水果跟营养品，堆得程萝这个小房子都有点放不下了。
    阿婆跟他客气了几句，就托词回屋看电视去了。
    坐定以后，程萝问他：“纪家怎么对咱们家的事儿这么清楚，连调包的细节都能说出来？”
    林瑞阳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才说：“本来爸不让我把当年的事儿告诉你，怕你动气。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得让你知道才行。”
    程萝点点头，心里也泛起些莫名的情绪。
    林山河跟林瑞阳大概太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了，总是把她想象成豌豆公主，弱不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