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九原想等周谨南买药回来再多和他说会话,但他的床实在太温暖太舒服,以至于她连自己何时睡去都不知道。再醒来瞧窗外天色,已至黄昏。
起身去上厕所,眩晕感也消失了,地暖踩在脚下,浑身熏得暖呼呼的。她在家里走了一圈,确认周谨南还没有回来便进了卫生间。
站在洗漱台前,马桶抽水声还没停歇,顾初九兜水擦了擦脸,抬头看向半身镜中的人。湿了的刘海分缕歪曲地翘在额角,双眼精神不足,面上还带些倦怠,不太好看。
她关上水龙头,脱掉身上的衣服,进了浴间。
周谨南回来时,顾初九刚冲掉身上的泡沫。水花落在瓷砖上哗啦啦的,周谨南进门的声音她一点没听见。等裹着浴巾出来时,正对上从卧室里走出来的男人。
周谨南看向她时眉头轻皱,顾初九先老实交代,“我没带衣服。”
周谨南走上前,伸手触她额头,“不烧了?”
原来他不是因为她的裸露而不悦,顾初九眨巴眼睛,额头抵着他的手心点了点头。
周谨南收回手,转身往卧室走,顾初九乖顺地跟在他身后。看他打开衣柜,抬手从最上间格子取出一身深蓝色的绒面睡衣,比上次给她穿的真丝睡衣厚得多。
“穿上,再把床头柜上的感冒药吃了。”
顾初九双手接过来,刚想说话,周谨南就已经走出卧室了。她对着关上的门撇撇嘴,睡衣扣子都懒得解,直接把上衣从头套上去。裤子宽大,她两手拽出很长一截裤绳,系成蝴蝶结后绳脚还垂在大腿位置。
衣服没有丝质的顺滑,过长的袖子和裤脚在她手腕和脚腕处堆积着,暖烘烘的并不影响动作。顾初九走到床头,拿起矮柜上摞着的两盒药,是感冒胶囊和对乙酰氨基酚片。她拆开绿盒中的感冒药,端起一边的水杯正要吞,周谨南又走进来。
他把手里的热水递到她面前,顾初九意会,将那杯已经凉透的水放回原处,抬头冲他弯起眉眼,再接过来他手里的水杯。
尝了一口,水温正好,顾初九吞下胶囊。
“出来吧。”周谨南往厨房走,尾巴一样的顾初九兴高采烈地跟着。
“你早上买药回来怎么没喊我起来吃。”顾初九两手捧着杯子,微烫的杯壁让她觉得很舒服。
周谨南走进厨房把电饭煲打开,在锅里焖了一天的白粥此时米香四溢。他弯腰从消毒柜里拿出餐具,盛了碗递给顾初九,“低烧,多休息比吃药好。”
“哦。”顾初九放下杯子,接过他手里的碗。
周谨南家里用的是一套简约的日式黑边白瓷餐具,盛饭的方碗没有碗底沿,热度传导很快。顾初九边往餐桌走,边小心翼翼地挪动手指,只用指尖掐着碗沿,等碗放到桌上时,她指尖都烫红了。
顾初九抬手用灼热的指尖捏住耳垂。
“烫到了?”周谨南从她身后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粥和一碟咸菜,掌心里还握着四只合金筷。
顾初九摇摇头,放下手时拇指还在轻磨食指和中指。看他动作轻缓地把菜放到桌面上,又把粥碗放在她对面的餐位上,“你不觉得烫吗?”
“还好。”周谨南递给她一双筷子,又走到她对侧落座,“晚上吃清淡些,如果半夜饿了,可以再吃宵夜。”
顾初九点头应好,把筷子放在桌上,打圈搅动粥碗里插着的瓷勺。她饿了一天,只闻着白粥都食指大动。
用勺子舀了会,粥终于变得温热,顾初九端起碗喝粥。抬眼间看见对面的周谨南,他正捏着筷子夹起咸菜,放到舀了粥的勺子上,再一起慢慢送进口中细嚼慢咽。
只是简单的动作,顾初九却看得着了迷。其实不只是吃相,周谨南日常的行为举止都带着刻进骨子里的风度和仪态,任谁看都觉得赏心悦目,顾初九更是沉迷。
放下碗,她碗里的粥和咸菜早都搅在一起,白色米汤染了红,味道虽好……顾初九重新捏住勺子,把咸菜一个个舀在勺子上,送进嘴里。吃到最后,碗底只剩些沾着红油的米汤,顾初九瞥了眼周谨南面前仍是干干净净的碗壁,万分气馁,在心里轻叹一声,抬手一口把粥喝个干净。
“再吃些?”周谨南问她。
顾初九摇头,“已经很饱了。”
周谨南把吃剩的咸菜放进冰箱,顾初九端着两人的碗筷走到洗碗池前,这才看见流理台上还有她早上看见的那个盘子,上面仍剩着一个鸡蛋和两只蒸饺。
“你今早剩下的吗?”顾初九问。
周谨南正关上电饭煲的开关,偏头看她一眼,“前几天的,应该已经坏了。”
顾初九把鸡蛋和蒸饺倒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周谨南这次倒没有先走,一直站在冰箱旁边看着她,看得顾初九心跳都变快。
“你不去洗个澡吗?”顾初九把沾满泡沫的碗放到水龙头下,水花冲走泡沫,白瓷碗显出光洁。
“睡前吧,等会还要工作。”
顾初九回头看他一眼,他的神色还是那样清冷浅淡,但眼下的黑青却轻易暴露他的疲惫,她以前从不曾在周谨南身上发现这样的信号。
“为什么突然要回到周氏上班?你不喜欢待在学校了吗?”顾初九看似问得随意,手里洗干净的碗却还在冲水。
“不是说看我当教授当得挺开心么,怎么又觉得我不喜欢待在学校。”周谨南反问她。
“嗯,是啊。”顾初九回答得干巴巴的。
其实她没有正正经经地和周谨南聊过天,尤其聊得还是他的私事。突然引出的对话让她手足无措,也不敢随便问,拿不准什么是她该说的,什么不是。
“只是时机到了罢了。”周谨南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身边,“洗完了吗?”
顾初九顿时加快动作,把剩下的一个盘子冲了干净,关上水,转头看他,“洗完了。”
“洗完了就去睡觉。”周谨南也望着她,似乎在等她。
两人离得很近,顾初九能闻见周谨南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脸生了热,垂着眼皮点点头,又突然转身,脚步也快了,“我先去刷个牙。”
等她从浴室出来,边往卧室走边冲自己手心哈气,热乎的气流裹着薄荷清香,她满意地收了手。可等进了卧室才发现周谨南不在,她又跑去客房,里面也没人。
原来那不是共眠的邀请。
顾初九在心里暗骂自己想太多,眉眼却难掩失望。她看着客房这张和主卧没什么区别的大床,心里只剩排斥。
她转身往外走,走到周谨南的书房外停下,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房门。
周谨南出声让她进去。
顾初九只拉开了一条缝,从门缝中伸进去脑袋。
她一手攀着门框,一手握住门柄,身子还站在原地,对周谨南“不耻下问”,“今晚还可以和你一起睡主卧吗?”
周谨南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电脑,落到她脸上,看了片刻,冲她招招手,“进来。”
顾初九这时才觉得难为情,也硬压下扭捏的心态,拉开门笔直地朝周谨南走过去。到他身边停下来,垂眸看了眼亮着屏的电脑,原来他正在做ppt。
“你在周氏很忙吗?”顾初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突然转了话题,或许打心底里她是更想探听他,了解他。
“很忙。”周谨南从她出现就一直盯着她,视线没转移过。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他的视线有些火热,顾初九抵挡不住,不免面红耳赤,声音更轻了些,“你讲课时用的ppt课件我都认真分析过,你的排版和风格设置我都会,如果……”
周谨南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视线终于持平,“这两天颈椎疼,这样比较舒服。”
被他捏着胳膊拉到大腿上坐好的顾初九此时心跳如雷,胸腔憋着气也不敢呼吸。
“怎么不说话了?”周谨南问她。
顾初九看了眼神色自若的男人,只恨自己太没出息,调整了两息垂下眼继续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能帮你做些基础的事。”
周谨南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拉着她胳膊的手还在原处握着。
“不需要吗?”顾初九抬眼侧瞄他。
周谨南摇摇头,“这些你不必做。”
顾初九点了下头,心思不定,视线飘忽到依墙搭立的书柜上,突然发现最上方的档案袋已经被收起来了。她突然想起和周谨南因为这个档案袋发生的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周谨南只说让她好好享受假期。
那个暑假早都过完了,周谨南没再提,她也就当作忘了。可是他突然回了周氏,又告诉她时机到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为扳倒周长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差她一个契机?
周谨南是在等她主动开口吧,毕竟他从不做要求。
顾初九想到这里脊背都僵住。
“在想什么?”周谨南低沉的声音挟着热气淌进她的耳蜗。
顾初九转头望向他,静默良久,“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我还有些怕。”
周谨南微蹙起眉。
他不愉的表情对顾初九而言就是一把利剑,直刺进她双眼。眼圈一瞬便红了,顾初九伸手握住他正拉着她胳膊的手,“周谨南,我可以做好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尽快调整好,下次见周长柏就不会出差错了。”
“你见他做什么?”周谨南定睛望着她,眸色晦如深海。
顾初九不敢看他不高兴的脸,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大腿上有一小块因为动作摩擦,绒毛倒翻,颜色变浅,“不该见吗?可是,如果不见,我要怎么帮你扳倒他。”
周谨南这才理解过来。
重新捋顺她的话,片刻后周谨南轻笑一声,“为什么要帮我?”
他的语气带着轻松,顾初九缓缓扬起脸又看向他,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应该为什么?你养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她的语气很轻,根本不是质问,苦笑掩着小心翼翼,更像是求证。
周谨南回望她清澈的眼,没有说话。
顾初九勾下头收回视线,脸上没有气闷或不甘,只是眼圈偷偷再红了些,“过完年我就十八岁了,成年之后你好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养我了。周谨南,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做好,可不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
泪珠又掉下来,砸在睡衣上,绒面不怎么吸水,深蓝色上盛着几滴晶莹,倒是好看。
顾初九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可周谨南随便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在她心里都能掀起狂风巨浪,她根本不受控。
周谨南松开拉着她胳膊的手,环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看着他。
“不该是因为喜欢我吗?”
周谨南的手指从她下巴处挪开,抚上她的眼睫,逼出了眼眶中正在蓄积的泪珠,“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爱哭?”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顾初九无力招架,只是心底刚生的委屈还散步去,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他的脸,泪水却越落越猛。
周谨南似笑似叹着直起腰,把怀里的人揽近了些。下一秒他的唇盖上了她的眼睛,顾初九一时愣住,终于忘记流泪。
可惜那柔软的触感一触而离,她还没来及的睁眼去看,就被一只大手覆住了双眼。
“例假结束了吗?”
她听见周谨南低沉的声音,蛊人心弦。
【努力想把这章写完,怎么越写越多?】
【那就委屈一下九九,下章再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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