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向着这二字跋涉,便愈知它仿佛只与人一步之遥,但却是咫尺天涯,不可触及!
扪心自问,他已算得上是圣僧了吗?
这世上可有人称得上圣僧?
或许该换一句话来问——
不论圣人、圣贤,还是圣僧,这世上当真有圣吗?
他正想到此处,霞移壁后忽传来一阵匆匆脚步,转眼便见无伤绕过了过来,身后领着一个陌生脸孔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风尘仆仆,虽神容疲惫,却不失精悍稳重之气。瞧见方天至,当先合十道:“阿弥陀佛,见过禅师。小僧明玄,自莆田少林寺而来,奉方丈之命来向禅师送信。”
方天至起身回礼道:“不知天峰大师有何见教?”
明玄闻言,自袖中取出一信,叹道:“请禅师观此讣文。”
方天至心中陡然一沉:“讣文?”
明玄道:“家师叔无花圆寂了!”
无花死了——
这便是最后一件令人惊愕的大事!
第139章
方天至每年总会见到无花一次。
每逢杏花欲红之时,他便会悄然登上山来,同方天至饮一下午茶。
今年无花没有来。
方天至本以为他或许有事耽搁了,但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他的死讯。
无花死得并不体面。
离开天生山的路上,方天至遇到许多他认得或不认得的人,与从前那般默默无闻不同,不论行脚还是打尖,总会有些江湖人士客客气气到他面前招呼,口称雪惊禅师,并在扯闲篇的过程中,兴致勃勃地谈起妙僧无花的生前事。
无花的父亲原来是扶桑浪人。
而他本人自幼受天峰抚养长大,到了却翻脸无情,意图杀害恩师,所幸阴谋败露,被楚香帅及时赶到阻止。
这些江湖人士描述起楚留香与无花之间的大战,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各个仿佛亲眼瞧见无花败在哪一招下,又是如何自尽而亡的,说到尽兴处,几乎人人脸上都露出餍足之色来。
对平庸之辈而言,看无名无姓之辈逆势崛起、功成身就之人身败名裂,大概永远是极享受的一件事。
然而方天至并不觉得享受。
他的朋友很少,眼下又少了一个,这本就令人感到足够沉重了。
于是离开太平镇时,他买了一匹马,带上足够的干粮,预备星夜兼程赶到莆田少林寺去,尽量不与路过的人交谈。
朋友身败名裂的死了,他对此已无能为力。
但他至少还可以选择不听别人说他的闲话。
按脚程来算,纵马往莆田少林寺而去,用不了三五天功夫必能赶到。但方天至上官道的头一天晌午,便遇到一个瘸腿跌坐在道口草亭的可怜婆婆。
那婆婆布衣褴褛,拄着竹杖,确系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只是面带受惊之色,一瞧见他便颤巍巍招手,口齿不清道:“好心的师父,老婆子扭到了脚,走不回家去了,劳师父送我一程!”
左右无人,方天至自然不会将她放在此处不管,便将那婆婆扶到马上,牵缰问:“老施主家往哪去?”
那婆婆左右看看,往右边一指。
方天至便在前引路,足走了两盏茶功夫,见周遭荒无人烟,不免道:“不知再要走多久?”
他不问还好,一问仿佛将那婆婆问得慌了。支支吾吾半晌,她道:“我年岁大了,记差了。仿佛退回半里地,再往西沿岔路走。”
方天至一时间倒也没有生疑。但回程往西又过二里,那婆婆故态复萌,改口欲往东南方去,方天至已觉出不对来,不动声色望了那马上老妇一眼,却见她只是目光闪烁,却不像有加害之意,思忖片刻,便和气笑道:“贫僧便是从东南来的,莫非老施主是太平镇上的人?”
那婆婆道:“唔……倒也不是。”
方天至道:“那大约不能往东南走。究竟该往哪去?”
那婆婆道:“是啊……”说罢,她回过神来,期期艾艾道,“不如我们回官道上去,容我在草亭里歇歇,仔细想一想?”
方天至笑意微收,缓缓道:“若施主不记得家在何处,不若贫僧将施主先送回太平镇。镇上许多人与贫僧相熟,老施主先安稳住下,什么时候想起路了,那人即可替贫僧护送施主回家。不知意下如何?”
那婆婆神色颇为古怪,似是琢磨半晌,也不知在算些什么。末了瞧瞧天色,松口道:“那也好。我们便回去好了。”
方天至一脑门子官司,只好送佛送到西,又回了太平镇一趟。待将事情交代妥当,才又上马奔出镇去。
然而不料过草亭数里,意外又生。
这回没了婆婆,道左浅草里,却直挺挺躺了一排人。这一排七人躺得整整齐齐,一动不动,乍一瞧去几乎像是七具年轻男人的尸首!
方天至勒马缓步到近前,只见那七个年轻男人并未死去,身上也别无伤痕,只是被人点中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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