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要了贵小姐的命,自然也能要了贫僧的命。”他话音微微一顿,娓娓反问道,“贫僧替老施主消灾,不过顺手为之。可若要帮贵小姐解忧,恐怕却要豁上性命。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老施主又怎知贫僧一定会答应救人呢?”
那老妪忙道:“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麻烦。但对大师而言,不过也是举手之劳!”她嗓音嘶哑难听,自来透着一股刁冷味道,此时却恭恭敬敬地,“若非如此,又怎敢千里迢迢,特来麻烦大师?”
方天至笑道:“看来你们对贫僧很是了解。”
那老妪神色中带出几分谨慎,缓道:“我家小姐早听说大师慈名,又侥幸得知了一点秘辛,这才令老身来请大师相助。……可事有不巧,我们才一上山,便听寺里的有钱大师说,您已出门云游去了。老身只得散开人马,四处寻找大师的踪迹。”
方天至又笑了,“而老施主的脚程很快,运气也很好,恰巧便找到了贫僧。”
老妪没再开口。
她沉默了片刻,忽将右手探进花布包袱里,冷不防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匕,直直朝自己左眼上剜去!
这短匕仿佛一道雪冷的光!
近在咫尺之间,那光霎时便要照进老妪的眼窝,简直谁人也难以再阻止!
这老太婆突然间发了什么疯病!
一旁乖觉装死的陈船主忙抬头看天,不乐意去看这恶心景儿,却不料他眼皮刚一翻,那老妪的手便不知怎么一顿——
短匕已快得像一道雪冷的光。
但横里忽有人将这道光挟住了。
那光戛然静止了下来,复又化作老妪手中的一道匕首。
而匕首的末端,一只洁白的手掌正轻拿着老妪的腕子。
陈船主愣住了。
余光中,他见方天至缓缓松手,望着那老妪,口吻平和道:“阿弥陀佛,何苦如此?”
那老妪也愣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半晌回神,却一时再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方天至道,“人这一辈子只有两只眼睛,刺瞎一只,便少一只。”
那老妪目光浑浊,也不知是望着他,还是望着他身后的海波霞光,“眼睛既然瞎了,那正该剜出来!”
方天至叹了一声:“老施主双目无疾,贫僧还是瞧得出来的。”
老妪道:“我虽不是真瞎子,却比瞎子更瞎。”
方天至道:“比瞎子更瞎?”
老妪喘了口气,刚强道:“我早便认出了大师,却悄悄躲在一旁窥视……这是将君子当做小人对待。如此有眼无珠,诚心冒犯,岂不是比瞎子更瞎?这双眼睛难道不该就此剜出来?招子废了也就废了,只盼大师不要为我这蠢婆子而迁怒了小姐。”
方天至静静垂望着这老妪。
她手上仍紧握着匕首,仿佛一旦发觉自己稍有不愉,便立时又要自剜双目。
拥有这般耿耿忠仆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他心中这般郑重作想,便开口道:“江湖凶险,人心难测,自来便该谨慎三分。老施主与贫僧素昧平生,疑心于我,亦是常情。”
那老妪满脸血痕的死死望着他,目光中尽是恳盼。
方天至话音不由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何况依贫僧看来,老施主这双眼睛不仅不必剜掉,用处还大得很。”
那老妪嘴唇动了动,道:“用处?”
方天至道:“不错。用来认路。”
那老妪双目陡然一亮!
她爬满皱纹的脸孔仿佛瞬间舒展了开来,几乎称得上欣喜若狂,连手上握着的匕首都不知不觉松了开。
方天至则和声道:“贫僧要往青台镇游历,还请施主带一带路。”
陈船主是个聪明的生意人。
聪明的生意人明白这趟买卖已砸了,但事已至此,他至少该设法少亏一些。这么一想,他便笑脸迎人,一路将三位太岁好吃好喝伺候着,顺便鼓起三张大帆,将船铆足了劲往北面驶去。
船开到地方时,江南正下细雨。
方天至一行人缓缓靠岸,不多时便在船头瞧见了岸边肃立的人马。
人一共有二十五人。
他们俱是个头高大、身姿匀挺的年青男仆,每个都穿着一身崭新柔软的淡青衣衫,踩着朴素讲究的白底皂靴,整齐如一的撑着素伞静立在烟雨中——
像这般规矩体面的家仆,素来只有豪门大户才蓄养得起。
而在这群青衫家仆身后,则老老实实站着十数匹高头骏马,停着三顶青缎大轿、三辆四轮马车。
方天至站在船头瞧了一会儿,侧首问道:“燕施主,这是贵府来人?”
那老妪自称姓燕,此时正陪立在方天至身畔,闻言嘶声笑道:“这些人是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大师的。”
船静静地泊停了。
不多时,陈船主捧着几把油纸伞上船头来,温顺可亲道:“此去青台,海路已尽。鄙人也只能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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