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沉默片刻,问:“前辈是船上的人?”
老头讥笑道:“中原的贪财好色之辈,是喜欢这么称呼我们。也算不错,我们是乘船来的。”
方天至顺势道:“那前辈自何处来?”
那白衣老头阴冷地瞥着他,半晌才道:“自白玉京而来。”
方天至微微一怔,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前辈自白玉京来,莫非是仙人下凡?”
那老头淡淡道:“仙人有什么好做?仙人若有幸到了白玉京,也绝不肯再回天上去了。”
他言辞狂妄之极,却那般理所当然,引得章宿在旁重重冷哼了一声。
而方天至把这话在心底微一掂量,也不在此多作纠缠,又问:“前辈怎么称呼?”
白衣老头缓缓道:“老夫号春王。”
春王言出《春秋》,意指正月。
方天至心中微微一动,立时忆起他适才说的一句话,他说“槐序这断臂残废”,想来槐序正是当年参与沈家灭门,昨夜血洗章家那断臂首领了。而四月因槐花始放,故称槐序——
方天至猜测陡生,难道“白玉京”城主之下,共有十二个头领,第一位便是这个白衣老头,而那断臂首领则排行第四?
春王老人冷眼旁观他沉思,片刻后问:“你还有要问的没有?”
方天至抬首瞧了瞧天色。此时夕阳尽落,将熄未熄,远山群树上只剩余火。若信鸽能成功送出去,待楚留香得信返回,只怕也是黎明将至之时了。
望罢,他终于道:“前辈等人此来中原,可曾抓过一个中年和尚?”
春王老人道:“我抓和尚干什么?不过他们抓没抓,我就不清楚了。那和尚是你什么人?”
方天至在淡淡霞光中居高临下而立,面目身形有些看不清楚,只淡淡道:“他是小僧的师叔。小僧曾打听到消息,说船上的人已将他沉海杀了。”
他口吻仍旧淡静,但众人听在耳中,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森然。
春王老人沉默片刻,道:“若是我等杀的,你又要怎么样?”
方天至问:“难道你们连杀了什么人都不记得?”
春王老人笑了,他两条眉毛轻轻挑了挑,被眼皮遮成细缝的双眼睁大了些许,露出两道毒蛇般的冷光,口中道:“等你活到我这般年岁,这般地位,需要费神的事多了,也就不会再去记得刚刚随手杀了谁了。”
方天至微微闭目,忽道:“前辈与小僧说了许久的闲话了。”
春王老人道:“不错。闲话也该说到头了。”
方天至道:“可说了这么久,此间主人却没露面。”
他话尾一挑,“怎么前辈竟然一点也不好奇?”
这话来得突兀,春王老人微微一怔,才笑道:“这四周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喜欢躲着便躲着,总归也不能插翅飞了。”
方天至将掌间佛珠拢到腕上,缓缓道:“未见得罢?”
春王老人好整以暇问:“什么未见得?”
方天至亦从容不迫,道:“诸位今夜要在城中办大事,又哪来许多人手将海侯府围住?”
春王老人脸上的笑倏而淡了下去:“大事,什么大事?”
看来他没猜错。
船上的人果然另有图谋,且他们却也人手不足以同时围困海侯府。
方天至心里思索,脸上却仍平和,道:“这小僧就不大清楚了。若非要办一件大事,诸位明明已发觉蔺施主离城,仍要摆出这般阵仗来迷惑小僧,那未免太大费周章了些。”
春王老人一言不发。
他枯槁的脸孔又变得如开始那般僵硬阴沉,仿佛头七活过来的死尸一般。
此时轮到方天至笑了。
他微笑着,又娓娓道:“不管是什么大事,如果诸位不愿小僧出门捣乱,又想顺便杀个把人出出当年恶气,只凭前辈一个,怕是远远不够。”他顿了顿,向二仪门外的假山池柳后瞥去一眼,“另二位……‘白玉京’的头领,不如也一起现身罢?”
春王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他身后好似全然懵逼的章宿,叹道:“和尚还挺机灵,看来是条聪明的好狗。”
方天至面色如常,谦虚道:“哪里,哪里。所谓老马识途,老狗护主。可见畜生还是越老的越聪明,小僧游历四方,看遍群狗,知此言不虚。今日一见前辈,却是最为佩服。”
他话音一落,忽听一声轻笑。
方天至微微一怔。
那笑声美极了,轻柔的像是湖心的月光,又似美人玉踝旁拂过的香纱。可明明这般轻柔,它一响起,旁人便仿佛再也听不见别的,便是如临大敌的章宿,一时间也入了迷一般,不由自主地追着声音来处看去。
浮雪绿湖,嶙石烟树后,款款绕出了一名帷帽女子。
晚雾渐浓,她周身的白纱也像是朦胧的雾,将她衬托的更如同巫山深处的神女——她明明没有露出面容,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分毫不能离开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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